六十六、石間施計
三掌已過,馬老妖先起戒心,自己師徒身入虎穴,再憑功力硬拼下去,倘有閃失絕無幸免,當(dāng)即使出平生絕技,與包世仇展開搏斗。包世仇也還以顏色,使出太極掌法與之周旋。
高手過招一如名儒為文,有綱有目,起承轉(zhuǎn)合,層次分明,有獨(dú)出心裁,妙筆生花之處;也難免有眉目不清,拖泥帶水之句,但能點(diǎn)石成金不落入下乘。雙方一開始都想以己之長攻彼之短,及見無強(qiáng)可恃,無懈可擊,便轉(zhuǎn)入以技藝相較,憑招法取勝。馬老妖的掌法是他賴以縱橫南北的九妖十八掌,上中下每路六套,詭異莫測,每于陰險中取巧,正遇上包世仇的太極掌,報元守一,掌出如無招,飄忽不定,攻守難辨。年來包世仇東西闖蕩,閱歷已深,任憑馬老妖使盡詭計始終以靜制動,不為所惑,且常于群巒中突出奇峰,有如神來之筆,妙到毫巔,逼得馬老妖棄攻為守,連施數(shù)招方能挽回劣勢??吹脜顷徊粫r撫掌叫絕,后來竟坐在花前石桌上,掏出一個酒葫蘆,喊一聲,喝一口,如名師品畫,一筆一筆的欣賞起來。
二人交手將近百招,從藤蘿架旁,打到花圃西邊,居靈在陽臺上眼睜睜望著花圃南側(cè)一塊奇形翠石,急的心快要跳出來了。偏偏這時馬老妖的攻勢突然慢了下來,原來他已經(jīng)看出,論掌法無巧可取,欲改為靠耐力取勝。包世仇似已識破其意,也相應(yīng)的緩下身法,見招使招,見式打式。
論功力,包世仇本不如馬識途深厚,但這一緩下身手,老妖卻弄巧成拙了。馬老妖雖然功力稍勝,但只出不入,消而不長;包世仇卻能一心二用,一面出招應(yīng)付,一面暗中調(diào)息,恢復(fù)功力。如此相持又打過五十多招,包世仇忽然想到長此下去,勝負(fù)未卜,自己系六伯父等人的安危于一身,倘若一時失手,眾人必受其害,何必如此意氣用事爭一日之長?
包世仇畢竟年輕氣盛,加之師門絕學(xué)舉世無雙,雖遇勁敵,仍欲以功力相拼,否則便是有辱師門,未慮到各方利害,直至打近二百招,才想起老妖未到以前居靈說的那幾句半截話,那是他倆的暗號,摘自千字文的歇后語:“寒來暑往,枇杷晚翠,昆池碣石,索居閑處,節(jié)義廉退?!本屿`每句只說出三字,各句剩下未說出的字湊成一句便是:“往翠石處退?!贝虻交ㄆ晕鬟厱r,包世仇已看見了南側(cè)那塊奇形翠石,但他不愿以詭計取勝,如今想到六伯父等人安危,便不再拘于小節(jié)了,立即展開了朱泠教的通靈指。這套指法,居靈曾看見包世仇和師兄交手時用過,當(dāng)時是身法奇快,兩手如靈蛇吐信,伸縮不定,好像雙臂都比平常長出好幾寸;如今看包世仇雖然身法很快,但雙臂一如平時,十根手指也不如那時那樣閃爍不定。
居靈正在猜疑間,馬老妖已一聲狂笑,展開來了一陣狂風(fēng)驟雨似的急攻,逼得包世仇一躲再躲,一退再退,退到了那塊翠石旁邊,石桌上的吳昊和陽臺上的岳勝等都不明所以,以為包世仇真力不繼,即將落敗,丹雪梅急得抓住岳勝的手,指甲都陷進(jìn)岳勝手背的肉里了,只有居靈伸手拉了拉丹雪梅,嘴角上竟露出了一點(diǎn)笑容。
馬老妖一招二鬼拘魂,八指如鉤,抓向包世仇頸下,包世仇縮身后縱,退在奇形翠石頂上,馬老妖趁勢撲進(jìn),包世仇右臂突然仿佛長出了四五寸,一指點(diǎn)向馬老妖的左期門穴,馬老妖原以為包世仇真力將盡,已成強(qiáng)弩之末,猛見包世仇指出如劍直刺肋下,陡然一驚身形右閃,不料忽覺丹田內(nèi)力一松,中氣微弛,身子竟未躲開,被包世仇一指刺入肋下,痛的他鬼嚎一聲,騰起三丈多高向東掠去,身在半空還問了一句:
“何人下毒?”
居靈在陽臺上接話:“在你鬼爪子下不死的五毒教小丫鬟。”
池中物已隨馬老妖逃去,包世仇站在翠石上,望著縱到面前的居靈微微一笑。
丹雪梅從陽臺上下來,四外一看,周圍花木好像經(jīng)過一場嚴(yán)霜,紛紛脫瓣落葉,狀如深秋。
離開高陵后,包世仇對居靈說:
“我心里總在想著那棵松樹下的一圈深溝,好像全高陵都沒有那三四丈方圓的小圈大?!?p> 離高陵前,包世仇和居靈向張家婆媳告別,老太太再三囑托二人,今后江湖道上如遇見張神武,請轉(zhuǎn)告他家人的遷居地;如遇到張懷父,一定叫他早日回家。
居靈逗馮秋難:“你怎么謝我?”
馮秋難說:“你出嫁時我給你開臉?!?p> 相會雖短,情誼良深,這南北遙隔的兩個女子,臨別時竟淚眼相對,難舍難分。
老太太自從得知張神武消息后,已不再上山去了,東屋里也撤去了香案。包世仇和居靈由馮秋難陪著,像瞻仰圣地一樣,特意上山看看老太太圍著轉(zhuǎn)了十九年的那棵樹,合抱的大松樹根旁,堅硬如鐵的山石上有一圈三寸深窄溝,深淺一致,光滑如鏡,那是老太太兩只小腳踩出來的相思溝。包世仇覺得那一圈深溝好像刻在自己心上,老太太那兩只小腳,一步一步都在自己的心上踩著。他感到心痛,有點(diǎn)不敢看下去了,匆匆忙忙與居靈離開了那座小山坡。
包世仇從丹雪梅口中得知,岳勝如能得玄功相助,打通受損重脈,武功尚可復(fù)初,他馬上想到了師姐朱泠,和岳勝一提,他夫妻當(dāng)即決定隨包世仇前往求醫(yī),吳昊有事涿州,暫與四人同路,也一起離開高陵。
岳勝十多年困于僻壤,一朝縱馬青山綠水間,仰首蒼天,心懷大暢,與丹雪梅指點(diǎn)風(fēng)物,談笑古今,仿佛又回到往日叱咤風(fēng)云的崢嶸歲月。而包世仇卻神情索然,默默無語,面對茫茫四野,想到了遙遠(yuǎn)的長白山玉女峰,想到了松柏常青的太極峰,想到了黃河岸邊雞山,想到了師伯救張神武、師伯母救難民、泠姐姐舍藥救人,師傅和明哥哥不知在何處濟(jì)世行善,只有自己為一己之私萬里奔波,天涯尋仇,如今父母之仇已報,應(yīng)該說十三年前就已經(jīng)報了,自己以后還做什么呢?……
想著想著,他忽然對居靈說:“我忘了一件事,應(yīng)去警告一下那條賴狗?!?p> 吳昊笑著接口說:“不勞老弟費(fèi)心,老哥哥已經(jīng)代勞了。原來昨日吳昊到賴家去查尋馬識途師徒行蹤,質(zhì)問賴氏父子由何處請來的八指禿妖?他父子說是和尚自己找上門的,以前并不相識,也從未見過。臨走時,吳昊將老癩狗的耳朵割掉一只,警告他父子膽敢魚肉鄉(xiāng)里繼續(xù)作惡,下次割腦袋,嚇得兩只癩狗拉了一褲子屎。吳昊邊說邊比劃大小賴狗的狼狽相,笑得居靈前仰后合,大喊”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