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為了那勞什子寶物去的?”
小書生自稱來自荒遠的云州,義正言辭的推拒繼續(xù)與和尚同行的好意,他眼神清澈,舉止文雅,任誰看了都覺得是個初出茅廬的學(xué)子,生的一副冤大頭很好騙的模樣。
在和尚頗為憐憫的語氣里,小書生反駁道:“非也,我要去尋書,那是一本史書,記錄瀧夏王朝的古書?!?p> “十文一本,童叟無欺?!?p> “什么?”
“若你信得過我,我給你編?!?p> 小書生氣道:“你若不信,便,便罷了。神話傳說絕非空穴來風,即便是開辟疆土一統(tǒng)大荒的言隱王,也曾說過筆下悠悠萬載春秋,虛實難辨千古風流的話。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們有緣再會。”
聽著小書生在雪地中越走越遠,溫瑜奇道:“你說他是真的深藏不露還是被哪個黑心教書先生給騙了?”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沒聽見么,道不同?!?p> 溫瑜咧嘴,眉下彎彎一雙月牙:“總說不同路,我們走的哪條路,他們又是哪條路,真的就遇不上嗎?”
善聽者耳中總會充斥著絮絮的熱鬧聲音。這些聲音討論著天南海北的話題內(nèi)容,大部分情況下沒有波瀾起伏,宛如一條韻律鮮明的溪流,適合在夜深人靜的伴著做個好夢。但是當他捂住耳朵的時候,又不可避免的聽到許多令人在意的秘密。
流波城中飄蕩著許多爭論和流言。
金銀財寶,長生不老,還有天山寒鐵,玉書金帛。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但輕輕搖頭,又能讓這些一路聽來的冗雜信息隨耳旁冬風一并消散。
韓錯去秘雪域不是臨時起意,也不是單純?yōu)榱怂难劬Γ]有從嚴絲合縫的韓錯嘴里撬出半點線索。
世事反常,有因有果,不知他們是去趟一個既定的因,還是渡一個未知的果。
隔天一大早,韓錯在客棧樓下瞅見拿著包子朝他揮舞的白衣光頭,比蕭瑟北風中嘩嘩飄舞的酒旗還要熱情和矚目。
察覺到韓錯在對面坐下,和尚抬頭一笑:“早啊,今兒個去給唐姑娘送禮,見面禮。”
黑傘橫放在桌邊,小殊語帶調(diào)侃:“和尚動了春心,對唐姑娘那么上心。”
“唐姑娘生的如花似玉,哪個男人不動心?!?p> “正經(jīng)姑娘可不喜歡你這種輕浮浪蕩的登徒子。唐姑娘喜歡的是她師兄,身手不凡翩翩如玉的白衣君子。”
“她師兄心有所屬,我也是白衣,也是風流倜儻,唐姑娘就好這一口?!?p> “臭不要臉?!?p> ……
快雪初晴,集市上多是叫賣吆喝的小販,在朗朗冬日里蒸騰起一股股的熱氣。有不少人和他們一樣早起來到集市,三三兩兩圍聚在一起,不乏勁衣短裝的女子,停駐攤前細心挑揀胭脂水粉,宛如春朝花開的賞心悅目。
三人腳底生風,拐進城中胡同鬧市,期望能在琳瑯滿目的小商品中找到女子喜歡的小玩意。
“幫我看看這老嫗在賣些什么?”
順著他的話看過去,是一個坐在草席上的老婆婆。氈帽下露出幾綹灰草似得長發(fā),遮住大半張臉,為了御寒身上胡亂套了很多層五顏六色的衣服,最后都破舊成了邋遢的陳色。若非她面前擺了許多整齊的小偶,很容易錯認成行乞的老婦。
能從呼吸間認出這是個婦人,是溫瑜的本事。
鋪面上疊放了許多人面小偶,有鼻子有眼,套上紅綠花布的裙子,就是一個長發(fā)的小姑娘。那青衫長褂戴帽子的就是書生,和昨天見過的背書簍又好酒的小書生有幾分神似。
“人偶?!边@些娃娃稱不上精致,更談不上漂亮,只能說是個手腳俱全的普通娃娃,一律的圓眼睛,紅嘴巴笑臉,不像是時下討喜的款式,韓錯補充道:“模樣一般?!?p> “買兩個?!睖罔ど斐鰞筛种福趾敛徊畹闹赶蚱渲幸粚θ伺?。
兩個娃娃做的是兩個龍鳳童子的模樣,此刻一手一個躺在溫瑜的手里?!安恢捞乒媚锵膊幌矚g?!睖罔な种傅肿⊥尥薜哪X袋,娃娃也就點頭,他學(xué)童子的聲音奶聲奶氣接道,“當然喜歡。”
韓錯拿過溫瑜手里的另一個雙髫人偶,平平無奇,人偶內(nèi)部是普通的稻草支架,沒有內(nèi)擴。他一用力,人偶身首分離,露出內(nèi)部硬邦邦的草團。分成兩半的人偶看上去滲人,韓錯索性拆了草根和線團,里面自然也是在正常不過,此時的人偶已經(jīng)七零八落看不出原先的面貌,他揉成一團扔回給溫瑜手里。
溫瑜沒接住,草線灑落一地,他無言以對。
“你聞出些什么?!?p> “雖然都是些死物,但沾了很弱的香氣。”溫瑜晃晃手里的人偶,香氣便又濃上幾分,帶著魅惑心神的味道,“那老嫗身上也有,比人偶更淡,應(yīng)該是意外沾上的。說不上來是什么,流波城沒有,城外也沒有,萬一是出自雪域呢。”
“哪里知道這東西韓公子也不認識,買就買了?!睖罔偸?,“說不定唐姑娘就喜歡。”
唐姑娘不在白沙客棧,他們經(jīng)過時未作停留,倒還是有一干人馬從窗口門前盯著他們看,像看什么有名氣的人一樣。
長竹有如盲杖,與其說溫瑜需要一根盲杖,不如說這根長竹讓他看上去更像個盲人。
兩人在一間鐵匠鋪前停下,炭火從煉爐中帶著灼燒味撲打在臉上,在晴朗的天氣里翻起熱浪。他們原地站了片刻,一個利落的紅色身影從簾后閃出。
唐綿綿依舊攜著長短雙刀,容姿秀麗,除了沾上些碳煙灰與之前別無兩樣,她錯愕道:“怎么是你們兩個?”
溫瑜不急不慢的舉起手中的人偶擺在面前:“哇,這是誰家的漂亮姐姐?!?p> ……
唐綿綿一把拍掉做作的溫瑜:“干嘛來了?”
“我們……”
“對了,先跟我進里屋,有個人你得見見。”唐綿綿風風火火的打斷溫瑜,撩起簾子又回去,“跟上?!?p> 溫瑜和韓錯跟在唐綿綿身后,鐵匠鋪不算小,里面竟也是個四合院,院內(nèi)擺了口大缸,溫瑜柱杖一甩就撞了個叮當響。
“就拿這個作賠禮?!碧凭d綿絲毫不遮掩自己的嫌棄,她不缺稀奇古怪的珍奇,但也不是三歲孩子用一個便宜娃娃就能打發(fā),話雖如此,她還是隨手將娃娃揣進兜里。
溫瑜變戲法般的又掏出一個酒葫蘆呈上:“我們要見誰???”
葫蘆里不是什么瓊漿玉露,是最普通的燒刀子。唐綿綿搖一搖,還是滿滿當當,她露出笑容:“不是說了要請個神醫(yī)給你看看眼睛嗎,這回趕巧神醫(yī)就在這里?!?p> 鐵匠鋪的主人是個鑄劍師,唐綿綿叫人家二伯。河州的唐家人向來以鑄刀聞名,卻還有個叛門在外的唐二伯醉心鑄劍,遠遠躲在流波城的北境雪地里,要不是唐綿綿跑來還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