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枯葉生花

　　長街的風(fēng)跟隨呼吸有一瞬的停歇。

　　“哈哈哈，我開玩笑的?！鄙倥畯澲共蛔〈笮?，就像自己真的講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笑話。

　　她笑起來和普通的女子一樣，看上去活潑爛漫，毫無心機(jī)。

　　少女指著韓錯的大字招牌，眨了眨眼：“不好笑嗎？罷了。我想要定制一把傘?！?p>　　平生遇到的古怪客人不在少數(shù)，韓錯將視線從少女幾乎掩蓋半張側(cè)臉的羽尾文圖挪開，平靜的開口：“可以?！?p>　　“我還沒說要求，莫非什么樣的傘都可以嗎，那……”

　　少女拖長了音調(diào)，見韓錯漸漸皺起眉頭便又一笑，她將手中的淡紅色紙傘傾斜，露出畫滿杜鵑花的傘面：“我想要在傘上盛開這樣的花朵?！?p>　　“就這樣？”

　　少女伸出食指輕輕點(diǎn)著嘴唇，又搖了一搖：“不對。不是畫畫，也不是刺繡，我想要傘上長出一朵花來?！?p>　　“……”

　　“你說可以的?！?p>　　少女臉色忽變，甜甜的笑容盡數(shù)隱沒，連帶著周身的暖光都一并涼下去。

　　而她頰邊色彩斑斕的尾羽仿佛也隨冰冷的氣息而凜冽起來。

　　溫瑜的手已經(jīng)握上竹節(jié)。

　　有浮云從頭頂飄過，落下大片的陰霾。

　　“可以?！?p>　　韓錯接住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枯葉，然后一片靜寂中等待日光一寸寸重新照亮少女漂亮的杜鵑花傘。

　　一同照亮的還有少女明媚的笑容，和仿佛錯覺轉(zhuǎn)瞬消失的壓力。

　　韓錯面無表情的伸出手心：“給錢?！?p>　　少女歪了歪腦袋。

　　溫瑜被自己的笑聲嗆到了。

　　“這個可不可以？”

　　一根七彩色的長羽毛被捻在少女青蔥似的指尖，羽根乳白，絨毛細(xì)膩柔軟，泛出漸深漸淺的虹色光華，頂部著墨微卷，隨風(fēng)而輕，隨意而盈。

　　溫瑜湊近了問：“這是什么？”

　　很少能從一根羽毛上看出雍容華貴這四個字來。

　　看到和尚的金瞳，少女的眼神忽然亮了亮，她將彩羽遞給溫瑜，輕聲贊道：“你的眼睛真好看?！?p>　　“啊，謝謝?！?p>　　溫瑜微怔，頗為意外的接過。羽毛觸手滑膩細(xì)軟，不知為何他隱隱想起神話傳說中的一種鳥兒。

　　少女燦爛一笑，輕盈的退去幾步，手中的紙傘也跟著輕巧地?fù)Q了個邊：“一個月后，在千錄閣，我等你們?！?p>　　枯葉成花，花碎花凋。

　　再定睛看去，眼前已經(jīng)空無一人。

　　溫瑜一直抓在手中的彩羽突然被抽走，他一回頭，對上韓錯一張陰沉沉的臉。

　　“那羽毛？”

　　“是我的?！?p>　　“??？”

　　“我的生意，我的鳳羽，你啊什么啊，記得把這些剩下的傘賣完?！?p>　　韓錯拿起黑傘走人。

　　“等等，你說什么。鳳羽，是鳳凰的那種嗎，再說兩句說清楚別急著走……”

　　……

　　這個季節(jié)也會有枯葉嗎？

　　枯葉開花的招式他隱約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得益于當(dāng)初在草原上被行醫(yī)少年救治的那段日子，似乎他煉的那些藥里就有一味是用干枯的草葉灼燒生出數(shù)十朵火焰形成的花來。

　　但也不是方才手中真實(shí)的，薄涼的花瓣。

　　韓錯翻掌，強(qiáng)烈的不安涌上心頭。

　　一個月后恰好就是試刀大會，為什么偏要是千錄閣，那女子也會去參加武林盛會嗎。

　　千錄閣是海邊九重高樓，即使從這里望去，也能看見危樓如柱立于天際。

　　“你打算怎么讓傘上開花？”

　　日漸黃昏，溫瑜終于賣掉最后一把傘，口干舌燥的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順便叫醒一臉恍惚若有所思的韓錯。

　　沒什么回應(yīng)，溫瑜又道：“我跟你說，現(xiàn)在的小姑娘更喜歡素雅一點(diǎn)的，你以后得把那些畫蛇添足的墜子去了，那都是上年紀(jì)的婆婆式審美，今兒個我可真是連口水都沒得喝硬是把紅的說成綠的，把黑的說成白的……”

　　“為什么是杜鵑花？”

　　“啥？”

　　韓錯端然而坐，平靜的問：“你想知道怎么開花？”

　　“對?！?p>　　溫瑜警覺性的拉開距離。

　　“在傘上撒一把種子，日夜?jié)菜?，置于光滿之處?！?p>　　“？”

　　韓錯霍然起身，繞過連退三步的溫瑜，抽出一把淡粉色的紙傘。傘面沒有任何點(diǎn)綴，但顏色卻很柔和，符合和尚剛剛提出的素雅要求。

　　然后眼見著韓錯掏出了一把花種，灑在傘上。

　　溫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記住，每天晨起曬一曬太陽，但傍晚要回收。還有，早晚各澆一次水?！?p>　　“……”溫瑜張了張嘴，最后選擇問一個相對更切實(shí)際的問題，“種子不會滾下來嗎？”

　　“你見過種在土里的種子會滾來滾去？”

　　“……”

　　“我是不是又瞎了。”

　　不置可否。

　　溫瑜拎起傘，不落，抖一抖，還是不落。他伸出手指，然后又放棄了。據(jù)韓錯所說，這玩意兒極其容易扎根，一不小心長自己手上可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