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見了權耒陽,歐陽依依那眼淚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作為老師,曾一身正氣地批評過無數(shù)準備分崩離析拋棄孩子不管不顧的父親母親。
現(xiàn)在想想,她也沒有資格,她也是那樣的母親。
食不知味,宿不成眠,歐陽依依又開始了內(nèi)心無盡的輾轉(zhuǎn)痛苦。
歐陽依依難受的是,自己愛生如子,把跟自己沒有任何血緣情感的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愛護教育。
可是,她對自己的兒子卻沒盡到半分教育責任。
獨身以來,歐陽依依不斷修補自己的創(chuàng)傷,勸慰自己開朗豁達,把一己之愛的自私母愛推己及人,泛愛他人。
她以為,能原諒自己。
但是,她看到權耒陽孤僻地站在幼兒園同學中間那一臉生無可戀時,她所有的心理構建瞬間崩塌!她后悔了,非常后悔!
她怪自己當年太過于自負,她認為自己當年就該做低裝傻,只要能陪在兒子身邊,只要能給兒子完整的家……怎么樣都好!
這人就是這樣,不管在想象中你能做到多堅強,但事實襲來,終究招架不住。
歐陽依依傷心了好長時間,終于在迷糊中入睡。
可半夢半醒之間,腦海里全是兒子尚在襁褓中的稚嫩模樣,她想伸手去抱她,兒子卻一轉(zhuǎn)眼長大了,兒子的臉龐不再可愛,他竟是兇巴巴冷冰冰地問她,問她為什么不要他?
歐陽依依突然驚醒,夜里再也睡不著了。
第二天,歐陽依依沒再去西瓜班探視權耒陽,她把自己深埋在瘋狂的工作中。
第三天,凌晨半夜,歐陽依依又從夢中醒來,她終于忍受不住內(nèi)心的煎熬,拿出手機上網(wǎng)——給自己在某相親網(wǎng)站上投遞去一份資料。
所以,在權翼銘準備著他與宋耘的盛大婚禮時,歐陽依依也忙著找尋下一站幸福。
關于父親和母親的平行關系,權耒陽小朋友深感不妙。
他不住地反省自己的周密計劃,思考究竟是在哪里失了差錯,為什么第一步能順暢,后面卻難以發(fā)展?
權耒陽可不愿意宋大小姐屈尊降貴給他當后媽!盡管,他已經(jīng)使出渾身解數(shù)。
近來,每一次權翼銘和宋耘的約會,權耒陽都堅持要去做個電燈泡,雖然,那兩人之間毫無電流可言。
不過,權耒陽神奇地發(fā)現(xiàn),宋耘居然是一個大度包容的女人,她能忍受他每次插足在他們的約會中,能忍受他各種無理要求。當然,他也驚喜地看出,宋耘看權翼銘的眼光和看他這個六歲小男孩的眼光一樣,沒有熱度。
驚喜之后,權耒陽更加泄氣,如果有一方單戀著,那戰(zhàn)火還容易挑起,那全靠利益聯(lián)合,不冷不熱、遵規(guī)蹈距的,任你怎么撩,也出不了任何風波。
今晚又是二人的約會。
劇院里,演出大廳的舞臺上,正上演著由國家級演員傾力奉獻的大戲,觀眾們被逗得哈哈大笑,時而掩面偷偷拭淚,又時而注目深思。
權耒陽一本正經(jīng)地端坐在宋耘和權翼銘中間的看椅上,演員們的魅力如何,他全不在意。他盡用眼角的余光去交替打量旁邊的兩人,那兩人全程不動不笑,像兩尊木頭雕像。
對于這樣見面,權耒陽也深感無趣,不說話不牽手,沒擁抱沒kiss……
他想,何必浪費大好青春?他們該早點兒散場各自談戀愛去!
談戀愛啊……真有人正準備戀愛!
歐陽依依老師已經(jīng)去相親了!一想到自己的親媽此刻正有可能跟某個來路不明的野南人在燈光下約會散步談天說地,權耒陽心里就著急。
而這邊,宋小姐仍是如此胸襟氣度,她能在這冰冷無言的約會中,淡定適從,跟他的權翼銘老爸默契得像個真正的陌生人。權耒陽的內(nèi)心,急得像火燒。
權耒陽終于發(fā)現(xiàn),宋耘能比徐金鳳女士還冷酷無情,徐金鳳只對別人無情,這宋大小姐能對自己也狠得下去。每次約會,那不是即將結(jié)婚的戀人相聚,那簡直是一次特別官方的應酬!
不用戀愛,不無需熱情,就可以攜手共度一生,真狠!
權耒陽可不愿把自己的終身幸福交托給這樣的父親和后母。
但是,這樣的聯(lián)姻,如此鋼鐵合作,幾乎無懈可擊,權耒陽小朋友怎么找出破綻,從中作梗?他用視頻錄下了權翼銘對他的冷言和冷漠,也錄下了宋耘的淡漠無情。可是,這些也暫時不管用啊?這視頻,只對親媽的良心未泯有巨大的殺傷力……對狼子野心的聯(lián)姻未婚夫婦,呵呵,算個屁!
舞臺上的悲歡離合仍在大肆上演,權耒陽小朋友的情緒低得不能再低,旁邊那兩人的官方約會已經(jīng)觸燃了他最后的忍耐底線。
權耒陽終于決定棄暗投明。據(jù)權耒陽推測,對他的親媽下手,比從宋耘處下手,要更容易得手。
他權耒陽是誰?他是好惹的?他可是歐陽依依的兒子!歐陽依依是誰?你去打聽打聽,二十年前,那是叱咤上海灘銀杏樹學園的小惡魔一個。
小惡魔長大了生出的小惡魔,豈是一般的小惡魔?
權耒陽小朋友一邊給舞臺上那位國寶級演員熱烈地鼓掌,一邊給自己微笑,他鼓勵自己趕緊去破壞親媽的鴕鳥美夢。
舞臺話劇終于表演結(jié)束,演員們謝幕。權耒陽突然打上了雞血,從椅子上蹦起來,又叫又跳:“好棒!好棒!”
權翼銘心里詫異,伸出手把兒子拉回座位。權耒陽卻又站起來,雙手拍得更響,對著臺上的演員們笑得更使勁。笑著笑著,權耒陽便往舞臺的方向走。
權翼銘覺得兒子反常,第一補救行動當然是把他拉回身邊來。權耒陽撕扭著身體,跟權翼銘對抗,一邊抗拒,一邊蹦跳,笑著拍掌繼續(xù)叫好。
周圍人終于看出這個孩子的反常,人們的目光開始向這邊聚集。
權耒陽感覺時機已經(jīng)到來,他突然使出大力掙脫權翼銘的手,往舞臺上奔去。他想要奔上舞臺去擁抱演員們。但是,由于個子小,力氣不夠,還沒跑出權翼銘的控制范圍,權耒陽便腳下不穩(wěn),被權翼銘的大腿鉤住,咚地撲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