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為你卑微如塵(四)

　　“阿姨，你好，請問你們這里的喪葬商品怎么賣的呢？”一個臉上仍帶著一絲稚氣的少女站在店門口小心翼翼的問道。

　　里面原本還在和人聊天的老板娘馬上就發(fā)現(xiàn)了，回答：“小姑娘你是要買這些東西嗎？來，進(jìn)來說話?！?p>　　老板娘一邊說著還一邊起身往外迎去：“家里的大人呢？怎么讓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來問這些東西了？”

　　小黎念聽到這句話，眼神暗沉了，抿了抿唇才開口說道：“他們現(xiàn)在忙，沒有時間買這些。”

　　那老板娘拉著黎念就往店里面帶，聽到黎念說她父母忙而讓孩子來買這些東西的時候臉上明顯的不贊成，可卻也沒有說她父母什么，反而笑著夸道：“那你可真的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啊！要是我家那閨女有你一半讓人省心就好了，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成天跟個小子一樣在外面野?！?p>　　說著那老板娘還嘆了一口氣，黎念笑了笑，很牽強(qiáng)。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懂事。

　　黎念匆匆買好東西后就回了家，雖然她和奶奶生活了好幾年也沒有見過什么其他的親戚，但是她還是想盡可能的給奶奶辦一個好點(diǎn)的葬禮，畢竟在她九歲那年就被父母拋下了，奶奶算是她這幾年唯一的安慰了……

　　盡管再怎么好也依然很簡單，但這就夠了，本來她也就打算辦簡單的，像那種盛大的葬禮，她一個人真的覺得辦不了，也不想辦。

　　那兩個警察在那天之后就沒有再來過了，可黎念還是有些提心吊膽，明明她沒干什么壞事，可依然如此。

　　那張被放在枕頭底下的銀行卡像一個被烙紅了的鐵，讓黎念到現(xiàn)在都不敢去碰。

　　買好一些東西回家的黎念覺得很疲憊，躺在自己的床上想著自己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辦，奶奶生前放在家里面的錢不多了……

　　要不要拿那張卡去銀行里取錢呢？她跟奶奶去取過，奶奶都是在窗口排隊(duì)叫里面的那些穿著統(tǒng)一工作服的人取的。

　　后來可能那些工作人員也不愿意總是幫奶奶取了，當(dāng)時就說要教才年僅十歲的她取錢，說現(xiàn)在的小孩子可聰明了，這種東西一看就會了。

　　現(xiàn)在想想又何嘗不是厭倦了？的確，能少一樁事對于他們來說自然是好的，畢竟人人都不是愿意被麻煩的，更何況自己還是一個連自己父母都覺得麻煩的人。

　　所以，到底要不要去取錢呢？

　　“若不是你突然闖進(jìn)我生活，我怎會把死守的寂寞放任了，說不痛苦那是假的，畢竟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你離開時我心里的彩虹，就變成灰色……”

　　手機(jī)鈴聲突然就響了起來，黎念從口袋里拿了手機(jī)，這是奶奶送給她的十歲生日禮物，只因?yàn)槟莻€時候奶奶看她總是喜歡拿自己的手機(jī)看……

　　其實(shí)，她喜歡的不是手機(jī)……

　　她等的是鈴聲……

　　一個接通后會傳出爸爸媽媽的手機(jī)……

　　“你好，請問你是哪位？”看著上面的未知號碼，黎念依然按了接聽鍵，習(xí)慣了……

　　哪怕對面可能壓根沒有聲音，或者傳來的是那些推銷產(chǎn)品的，黎念還總是喜歡接，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期盼著什么，明明就不可能的……

　　不是嗎？

　　“是……念兒嗎？”

　　電話那邊的聲音有點(diǎn)顫抖，甚至還帶著些不意察覺的蒼老，不過依然可以聽得出來是一個女人。

　　一個讓此刻黎念全身血液上涌到頭上的女人。

　　媽……媽……

　　是媽媽嗎？真的是媽媽嗎？

　　黎念突然好怕這又是一場夢，她已經(jīng)做過很多次了，每當(dāng)午夜夢醒，望著黑漆漆的房間，心里滿滿的失落沒有比上次少反而比上次還要多。

　　“念兒？”

　　電話那端的人看一直沒有回應(yīng)，又喊了一句，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害怕，似乎怕電話被掛斷了一樣。

　　深吸了好幾口氣的黎念，感覺自己的嗓子有點(diǎn)干的應(yīng)了一下：“嗯?！?p>　　忍不住自己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疼的眼淚都出來了，可這一切沒有消失呢，真好……

　　本以為自己在接到父母的電話會大哭大鬧的叫她們回來，還會聲嘶力竭的控訴他們這些年拋下她和奶奶的不負(fù)責(zé)。

　　可是，在奶奶死后，在終于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黎念才知道自己其實(shí)是一句話都講不出來的。

　　明明心里面那么多的問題要問，那么多的委屈想要發(fā)泄，那么多的那么多……

　　最后都只化為了沉默……

　　“念兒，我是媽媽啊……”

　　“嗯。”我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我夢里面都是你在用你那溫柔的給聲音給我講睡前故事??！媽媽……

　　“媽媽剛剛知道奶奶去世了，現(xiàn)在沒有有人照顧你，你先照顧好自己一段時間，等到時候一個叫王佳欣的阿姨來家里，她是媽媽的朋友，以后就由王阿姨來照顧你?！?p>　　電話那端的聲音還是那么溫柔，只是里面多了些以前沒有的心疼。

　　“嗯?！?p>　　你呢？你不回來嗎？

　　你不想見見你的女兒嗎？媽媽……

　　你的女兒想見你了……

　　可這些話黎念還是沒有說出來，就那樣語氣淡淡的應(yīng)著。

　　“念兒，我……”

　　電話那端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掛了，黎念好像還聽到那邊有人說別廢話了，然后就沒有然后了，電話已經(jīng)掛了，手機(jī)屏幕也黑了……

　　鬼使神差的，黎念按亮了手機(jī)屏幕，找到之前的那個陌生號碼打了過去。

　　“你好，你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

　　“你好，你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

　　“你好……”

　　“……”

　　黎念魔怔般的打了一次又一次，打不通！打不通??！還是打不通！！

　　又不要我了嗎？

　　媽媽……

　　連一句問候都沒有的嗎？

　　媽媽……

　　不能再多和我說些話嗎？我想聽你的聲音……

　　媽媽……

　　……

　　黎念頹坐在床上，手機(jī)也被隨意的扔在了一邊。

　　媽媽，你今天真的給我打電話了，不過，卻是在奶奶走了后……

　　我不想要什么王阿姨來帶我，我想你，真的很想很想，也很想爸爸了……

　　可是爸爸連電話好像都不愿意給我打呢……

　　我……

　　該不該恨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