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姜黎也就沒有和黃飛鴻一起走,兩人在一個分岔路口分開了,之后,黃飛鴻獨(dú)自一人向?qū)氈チ肿呷ァ?p> 既然他已經(jīng)無罪了,那被封起來寶芝林自然也就隨之解封了。
不久,寶芝林在望,黃飛鴻沉了沉心,抬腳走了過去。
不比寶芝林此時的歡笑嬉鬧,距離寶芝林兩天長街的大路上,姜黎看著面前這長得毫不起眼的中年人,面色淡然。
“說吧,為什么要一直跟著我們?”看著對方如臨大敵的模樣,姜黎淡淡的說道。
“你看錯了,我沒有跟你們,我要回家的,”陸?zhàn)〇|喉嚨滾動了一下,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說道。
“別裝了,沒意思,在廣州府衙門口我就發(fā)現(xiàn)你了?!苯枵f道,
“你是革命黨,或者義和拳,亦或者白蓮教?是來報恩,還是報仇,說吧?!苯杳鏌o表情的看著他,淡漠的目光給陸?zhàn)〇|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我……”陸?zhàn)〇|臉色一白,腳下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
“我希望你不要說謊,這對咱們來說都不好?!苯杳济惶?,冷聲說道。
“我,我是報恩的?!标?zhàn)〇|咬了咬牙,左右環(huán)顧一眼,低聲說道。
果然。
姜黎心中長嘆。
“罷了,你跟我來?!苯杩粗?zhàn)〇|,轉(zhuǎn)身向姜府走過去。
陸?zhàn)〇|臉色掙扎了一下,無奈的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根本無路可逃,只能乖乖的跟在姜黎身后,一路走進(jìn)了姜府之中。
“坐吧?!苯璋殃?zhàn)〇|引到后廳中,揮退了一干侍從,兩人坐了下來。
姜黎端起茶壺,倒了兩杯茶水,遞給陸?zhàn)〇|一杯,微微沉默。
大廳里的氣氛漸漸凝固起來,姜黎一臉平淡的坐在座位上,不發(fā)一言,陸?zhàn)〇|卻是坐立不安,神色緊張,生怕背后忽然想起一聲“抓起來”的大喊,不一會兒,他的后背就被汗水浸濕了。
過了良久,姜黎方才緩緩開口。
“革命黨的處境,你們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前天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飛鴻他勢單力薄,你們和他接觸的太多,早晚要害了他的?!?p> 聞言,陸?zhàn)〇|松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
“我沒有要和他接觸的意思,只是擔(dān)心他的安危,所以一直在廣州府衙外面盯著,確保他安然無恙,我也就放心了?!标?zhàn)〇|連忙說道。
姜黎緩緩點(diǎn)頭,輕抿了一口茶水,旋即說了一句話,
“陸?zhàn)〇|,你在廣東雖然不如我四大商會底蘊(yùn)深厚,但也是中上層次,為什么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去參加革命黨?你就不考慮后果嗎?一旦你身份暴露,你的家人,族人,都會因你而死?!?p> 聞言,陸?zhàn)〇|輕笑著搖頭,“做事情不能顧慮那么多,因?yàn)橄氲脑蕉?,心里就會越?dān)心,擔(dān)心來,擔(dān)心去,最后一事無成?!?p> “我一開始也沒有想過要參加革命黨,后來結(jié)識了孫先生,才慢慢的明白過來,人生來是要活著,最終的目的是死亡,生與死有時候很近,有時候很遠(yuǎn),而這段距離,就是生活?!?p> “我們決定不了別人的生活態(tài)度,但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活,碌碌無為也是活,轟轟烈烈也是活,平平淡淡也是活,既然如此,我為何不能轟轟烈烈的活著呢?”
“況且,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一件非常有價值有追求的事情,就算為之流血犧牲,我為沒有絲毫怨言。”
座位上,陸?zhàn)〇|神情激昂,語氣澎湃的說著,滔滔不絕的對姜黎講著,仿佛自己是在做一件天底下最神圣的事情。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姜黎,就差沒有喊出一句:姜會長,加入我們吧。
姜黎干咳兩聲,也不好意思打斷他,就這么坐在位子上,面色平淡的聽著陸?zhàn)〇|講話。
或許是因?yàn)樗乾F(xiàn)代人,根本就理解不了這個時代人們的想法,亦或者是因?yàn)橐恍┢渌脑?,他并不想摻和進(jìn)去。
任陸?zhàn)〇|百般訴說,姜黎始終是一派淡然,臉上沒有露出絲毫意動之色,這讓他心里無比氣餒。
這和劇本上寫的不一樣啊,他記得以前跟著孫先生,看著他高談闊論,將革命黨的事業(yè)娓娓道來,其他人無不是熱血澎湃,直恨不得馬上就加入進(jìn)來,怎么到他這里就不一樣了呢?
良久,當(dāng)他將心里的話說完,總算是停了下來。
“說完了?”大廳里突然安靜下來,一直低眉的姜黎恍然抬頭說道。
“嗯?!标?zhàn)〇|納悶的點(diǎn)頭。
“那行,就這樣吧,這次的事情到此為止,以后你也不要去找飛鴻了,如果有什么困難,盡可以來找我?!苯枞缑纱笊?,站起身來就準(zhǔn)備送客。
“那,我就告辭了?!标?zhàn)〇|苦笑一聲,轉(zhuǎn)身走出去。
“唉,這群人,真是太能說了?!苯钃u頭。
忽然,大廳里走過來一個人影,姜黎抬起頭,發(fā)現(xiàn)陸?zhàn)〇|竟然去而復(fù)返了。
“姜先生,我差點(diǎn)忘了,這時孫先生要我交給你的信?!标?zhàn)〇|從身上取出一封信,遞給姜黎。
“孫文?他給我寫信?”姜黎心頭驚訝到了極點(diǎn),他跟孫文根本就從來沒見過好吧,對方是怎么知道他的?
看著現(xiàn)在大廳里一動未動的陸?zhàn)〇|,姜黎心中一動,什么忘了給了,都是借口,恐怕對方是擔(dān)心自己厭惡革命黨,所以要先試一試自己的態(tài)度,讓后再決定要不要拿出這封信。
果然是夠謹(jǐn)慎的。
姜黎看了一眼陸?zhàn)〇|,打開信封,把信掏出來,看了起來。
“姜先生,素聞……”孫文不愧是孫文吶,一封信里洋洋灑灑數(shù)千字沒有一句廢話,先是對前天黃飛鴻舍身相救表示感謝,然后又說起了軍國大事,國內(nèi)外的局勢,自己他本人對民族的殷切期盼與展望。
甚至,里面還有幾句姜黎非常熟悉的話:自由民主,平等法治……孫文還在信中耗費(fèi)了大量的語句表達(dá)對姜黎的欽佩之情。
歷史這棵樹是要張歪啊,姜黎心中隱隱的有了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信中沒有一句話是希望姜黎能加入革命黨的,但又無處不在勸說,全篇讀下來,讓姜黎都有一股想要改變想法的沖動。
“真是厲害?!甭陌研偶埡仙?,姜黎心中感嘆,怪不得孫文會被稱為偉人,不說他的能力,單說他這感染人心的話語,就超過了大多數(shù)人。
沉默良久,姜黎忽然輕輕一笑,算了,反正他的到來本就代表著改變,既然如此,就讓這變化更激烈一點(diǎn)吧。
他走到偏廳里,攤開一張紙,緩緩的寫了幾行字,如果有后世的人看見,就會無比的熟悉,那不就是經(jīng)常掛在口中的二十四個字嗎?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另外,還有一個單獨(dú)的大字:兵,以及一個握緊了的拳頭,最后,還有一個家喻戶曉的名字:朱元璋。
將信紙裝在信封之中,姜黎把它交給陸?zhàn)〇|。
“你把他帶走吧,我的心性,不適合加入你們,不過,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可以來四海商會,我能幫上忙的,絕不推辭,”姜黎說道。
“唉,好吧?!标?zhàn)〇|默默的嘆了口氣,結(jié)果信封,裝在身上,對著姜黎抱了抱拳,緩緩的退了出去。
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姜黎幽幽的嘆了口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那些字要是放在尋常人手中,估計(jì)會一文不值,但姜黎相信,能被稱為二十世紀(jì)華夏最偉大的人之一,孫文,一定能夠明白他所傳達(dá)的意思,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