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恍兮惚兮又一天

　　袁夕今天清晨醒的尤其早，看床頭的木質(zhì)掛鐘，時間剛過七點。

　　比起昨夜那種朦朧如夢的景象，清晨的若柳村風(fēng)景顯得清澈明麗了許多，能夠透過半開的窗戶看到窗外那動人的青色，萬事萬物都生機勃勃，這讓心頭本有些沉甸甸的袁夕心情稍微變好了一些。

　　一件又一件有些困難地套上昨夜陸寶瓶為她準(zhǔn)備的衣物，聽陸寶瓶說都是她出嫁之前的衣服，袁夕穿在身上至少比病號服合身，而那身沾著血液和污垢的病號服早就在昨晚睡前被袁夕偷偷找到一處墻角垃圾堆扔了進去，袁夕知道自己已經(jīng)足夠可疑了，她可不想讓陸寶瓶從那身衣服想到更多的事。

　　袁夕看著穿衣鏡前那個村姑打扮的少女，不過是最普通的淡紅色上衣搭配有些縮水的淺藍色七分褲，由于她的腰太細還不得不提了好幾次褲腰帶。

　　這種打扮平添的煙火氣反而讓她更具有一分鮮活的動人氣質(zhì)，心跳不知不覺又微微加快了一絲，今天自己的氣色似乎稍微變得好了一些，昨天那看不到一絲血色的臉現(xiàn)在終于變得稍微紅潤了一些。

　　袁夕感覺自己更加具備了活著的實感。

　　將又一次不安分地擋住額前視野的碎發(fā)一股腦朝后扯去，覺得這一頭長發(fā)有些分外礙眼的袁夕不由開始考慮是否要減一個短發(fā)的事情。

　　走出房門，愜意地伸了個懶腰，那個莫名其妙的噩夢似乎就在袁夕這幾個呼吸之間，被暫時擱置在了腦后，猶如從未發(fā)生過，袁夕將雙手背在身后，踱步在淡金色的陽光里，低著頭，嘴角不知不覺泛起一絲微笑。

　　不管昨天遭遇了什么，只要還有一張床，能夠美美地從一場大夢中醒轉(zhuǎn)過來，袁夕就會感覺到一切似乎并沒有那么糟糕，一切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哪怕以現(xiàn)在這副姿態(tài)變成了另一個人，她仍然有機會去尋找生存的方式，畢竟只要還能繼續(xù)擁有生命，總比在那場莫名其妙的空難中變成灰燼要好，不是嗎。

　　低頭，捂著平坦的小肚子，身體里重現(xiàn)的生機，終于也讓袁夕擁有了一絲正常人的渴求，小臉上浮現(xiàn)了一抹困惑和渴求。

　　有些……餓了呢，畢竟這具身體從被袁夕接管以來，好像都沒有機會吃什么正常的東西，之前一直在某座醫(yī)院里掛著吊瓶。

　　就在袁夕想著種種食物的樣子時，她恰好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從這件農(nóng)家宅邸的廚房方向飄來。

　　悄無聲息地走到廚房之前，往內(nèi)探進一個小腦袋偷偷觀察，不出所料地看到背對著袁夕的陸寶瓶正在煮著早餐，似乎是在下面條，用長長的木筷攪拌，能看到白色的面絲飄在鍋內(nèi)的沸水表面。

　　“袁夕小妹妹醒的這么早嗎？昨晚睡得怎么樣？”袁夕的眼神不知不覺卻定格在了陸寶瓶被牛仔褲包裹的挺翹臀部曲線，她覺得自己的舌頭微微發(fā)干，昨天沒有發(fā)現(xiàn)這女人的身材這么有料啊。

　　“??？哦哦！您問我昨天晚上嗎？唔……其實睡得并不算好呢，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噩夢?！痹︺读税胩觳欧磻?yīng)過來陸寶瓶是在同自己說話，本來還想寒暄客套的袁夕不知為何脫口而出的卻是實話。

　　“做了噩夢嗎？其實在這個村子里，做噩夢是非常正常的事喲?！标憣毱繀s毫不意外的樣子，“尤其是在靠近白仙祭典的日子，全村范圍的居民們都有可能做狐貍相關(guān)的夢，不管若柳村的村民們住在哪里，哪怕在京城甚至國外，只要在這個時間段，都有可能被白仙‘托夢’?！?p>　　“陸姐姐您不是不信白仙嗎？為何您會對白仙的事如此了解？”袁夕發(fā)現(xiàn)相處的越久，在陸寶瓶此人身上發(fā)現(xiàn)的矛盾之處越來越多。

　　“在家里曾經(jīng)有個老頭子是白仙最忠實信徒的時候，哪怕你不信，也會耳濡目染聽到很多的。更何況我并非不相信白仙的存在，只要生在這個村子里你就不可能否認祂，我只是不相信——白仙會真的關(guān)心我們這群庸俗愚昧的凡人罷了。”談起白仙，陸寶瓶的聲音里又多了一絲陰郁。

　　“比起本地的狐仙，您更相信觀音的神力，是這樣嗎？”若有所思地看著案頭供奉的異常精美的黑色觀音像。

　　“不過是給自己一個慰藉罷了，為什么又談起這些掃興的事了！”陸寶瓶不置可否，自嘲地埋怨著自己，聲音變得輕快起來，“袁夕小妹妹你也餓了吧？不知道會不會合你的胃口，今天早上我們就吃酸菜面。”

　　片刻之后，陸寶瓶和袁夕對坐在餐桌之上，將香氣四溢的一大碗酸菜面呈上，香菜、蔥花、豇豆和辣椒以及雪白的面絲，顏色鮮艷豐富。

　　袁夕狼吞虎咽地將整碗面一掃而光，而陸寶瓶則吃得要慢上許多，大多數(shù)時候她則是微微歪著頭，意味深長地看著袁夕吃面。

　　“謝謝您的招待，確實非常美味?！睂⒆詈笠桓娼z吸入嘴里，袁夕放下筷子，心滿意足地對陸寶瓶道謝。

　　“只是招待客人應(yīng)盡的義務(wù)罷了，不用道謝，”陸寶瓶含笑搖了搖頭，“真好呢，好久沒人陪我坐在這里吃早飯了，有時候總是忍不住想，要是我能有一個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兒該多好呀?！?p>　　“您沒有女兒嗎？可是我之前在那張照片上看到的……”袁夕愣了愣，她明明昨夜看到那張類似全家福的照片上，陸寶瓶的懷里是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的呀。

　　“曾經(jīng)想抱一個女兒，但是一直沒能遂愿，”輕嘆一聲，陸寶瓶疑惑地掃了袁夕一眼，并沒有懂袁夕的意思，“照片？你說的是哪張照片呢？”

　　袁夕看向就擺在客廳中央，那臺老電視上面的全家?！墒撬吹降臇|西讓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照片上只有笑容幸福的夫婦倆和他們身后眼神慈祥的老丈人，本來應(yīng)該在陸寶瓶懷中的孩子現(xiàn)在卻不知何時突兀地消失了，相框里只剩下一部分突兀的空白。

　　“是我看錯了嗎？”袁夕只能這樣自我懷疑了。

　　“大概是昨天晚上光線不好，讓你產(chǎn)生了什么錯覺吧？這種事在這個村子里很常見，因為實在是太孤獨，有時我們總會產(chǎn)生一些荒誕的幻想?！标憣毱坑盟究找姂T的語氣說，一只手撐著下巴，“比起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我還有另一件事想問你……楊暗年，這個名字，你聽說過嗎？”

　　“楊暗年，您是從哪里聽到這個名字的？”袁夕的臉色微變，昨晚才在“噩夢”里與她使用對講機溝通過的男人，今天怎么就被陸寶瓶當(dāng)著她的面提起了？

　　“袁夕小妹妹，虧你昨晚還不承認你是富貴人家的千金。你才在我這里睡了一晚上，今天早上，自稱楊暗年的男人就把電話打過來了，他們的消息真是靈通，他好像是你們袁家的管家，非常感謝我從高速路上將你救了回來呢。真是太厲害了，擁有管家的大家族，我一直以為自己只能在電視或者小說里看到呢?！标憣毱恳槐菊?jīng)地說著在袁夕耳朵里是天方夜譚的事。

　　楊暗年，袁家的大管家？這是什么鬼？袁夕怎么從來沒聽說過，她的父親袁銘，還認識這么一個“管家”？

　　不過看昨晚他用那種極端的手段“幫助”自己擺脫噩夢，又和那個意外可靠的名叫玄水的大叔認識，想必……至少他不會是自己的敵人吧？

　　“請問……那個楊暗年，他還說了什么嗎？”袁夕只好對陸寶瓶的話不置可否，畢竟她現(xiàn)在確實身無分文、連一個正常的身份都沒有，本來吃面的時候她還在思考應(yīng)該如何報答陸寶瓶，現(xiàn)在看來，似乎這個名叫楊暗年的人，對很多事大概另有安排。

　　“他正在駕車往若柳村趕，爭取今天上午就能接你回歸袁家，更多的事你們大可以見面了再說，另外，我也得感謝你呢，”陸寶瓶對袁夕露出毫不掩飾的笑容，對著袁夕雙手合十，“楊暗年大人已經(jīng)對我許下承諾，臨楊最好的周冠醫(yī)院特級病房配合專家護理，已經(jīng)為老頭子準(zhǔn)備好了，看來這個世上果然是做好事有好報呢，我終于能暫時解脫了。”

　　袁夕小嘴微張，一時也不知道做何反應(yīng)，楊暗年此人到底是什么人、在她身上圖謀著什么、為什么要對陸寶瓶撒慌還許這種諾，袁夕是一頭霧水。

　　但是袁夕的直覺讓她確信，楊暗年至少比那個名為四元體的組織要可靠。

　　在袁夕還是男孩的時候，袁夕記得收到的那封據(jù)說來自父親袁銘的信上，可是再三強調(diào)過名叫四元體的組織是袁家最大的敵人，一直在圖謀袁家血脈的力量。

　　而袁夕初次見到四元體的人，那個名為路西城的男人上一刻嘴上說的客氣要保護自己云云，下一秒就要把袁夕麻醉強行掠走，而且路西城竟然還能變成那種可疑的形象，怎么看都絕對不會是她的朋友，如果袁夕的父母現(xiàn)在真的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十之八九也同這個名叫四元體的組織脫不了干系。

　　袁夕覺得，不久之后與這個名叫楊暗年的神秘男人的見面，或許能解開她的很多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