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豎子休言
所謂點沙成兵,不過是沙盤上的玩樂罷了,而作為軍旅中人,這便是一次審視,就相當于后世對文人的縣試、會試,桌案之上雖難言勝負絕對,但抬筆之間,處處是真章。
沙盤擺好,鼓須大笑一聲,對樂舒道:“我等所處之處,乃中山國。故沙盤之地當以中山一城一丘為形!”
說完,還不待樂舒答應,就先叫人擺盤了。
一石為一城,三石為中山都城-顧都。沙盤一起一落,則為中山一丘一澤。豆粒做子,大豆為十車,小豆為步卒一千。
老伯心中暗罵:這老家伙用我中山的土地為盤,中山才多大,他能不熟悉?
罵歸罵,但鼓須這犟脾氣老伯總不能處處和他抬杠。
老伯指著地上的沙盤,對樂舒講解著各處地形的行軍之利弊和各個城池屯兵的規(guī)模。
鼓須對樂舒道:“我乃守將,兵甲萬人,車百輛!你為攻,兵甲三萬,五百車!可算公平?”
樂舒正想說不需要這么多,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老伯給制止住了。
百車,為萬人,布甲萬人,鼓須手上就兩萬人。樂舒車五百,為五萬人,加上布甲三萬,也就是八萬。
別看鼓須比樂舒少了數(shù)倍,實際上鼓須是占了不少便宜的,鼓須為守方,有中山十五城作為防御,兩萬抵八萬這是綽綽有余的。
“沒有意見,那么就是公平了!且說從何處進兵,我們這就開始!”鼓須見樂舒沒有反應,先拿了十顆大豆和十顆小豆。
樂舒指了指中人城的方向,道:“我由北方進軍!”
鼓須聞言,皺眉道:“中人城乃我中山國第二國都,是中山十五城第二大城,你確定就選此處?”
樂舒肯定的點了點頭,拿了五十顆大豆和三十顆小豆,在中人城方向屯兵,有圍攻之勢。
鼓須抬頭看了一眼老伯,老伯攤了攤手,異事無辜的表情。
其實這并不是老伯交代的,而是樂舒自己無師自通。
中人城為中山國北疆第一城,文公在任時的國都,現(xiàn)在是中山第二大城,按一般常理而言,攻此城并非最佳選擇。
而作為中山國的將領,鼓須很明白其中這個中人城只不過是空有其城。
在中山與晉國的多次交戰(zhàn)大多都發(fā)生在中人城和最南邊的房中兩城,晉國多次進攻,可見其之重要。
所謂是空有其城,則是因為中人城地勢較低且無險可守,則空有一城。若敵軍數(shù)倍強攻,則難堅守。
而樂舒能明白這一點,在一定程度上,讓鼓須高看了幾分。
鼓須不愧為老將,立馬就作出了反應,十顆豆子分別安于中山城西邊的左人城和東邊的曲逆城,二城布甲三千守一城,最后四千則駐守于中人城。三城相互呼應,互為犄角。
就在二人皆出第一手之時,公子羽被孟鼓苕強拉著過來。
這樣大的好戲,孟鼓苕怎么能讓自己的羽哥哥錯過呢?
鼓須抬頭,低喝道:“拉拉扯扯,像什么樣子?”
孟鼓苕作樂一個鬼臉,也沒頂嘴,而是看向了沙盤。
按道理說,大臣來公子府,都是要先只會公子的。不過鼓須在中山國位高權重,他公子羽又是一個被驅(qū)逐的“賤公子”,這才造成鼓須在公子府玩得兩圈了,公子府的主人公子羽都還不知道。
不過公子羽也沒在意,在這個時代僭越已經(jīng)成了一種習慣,他一個“假公子”也沒必要在乎。
反倒是公孫家與鼓家是世交,公子羽見到鼓須還要行晚輩之禮的。
公子羽為人本就很隨意,在上一世也習慣了向長輩行禮。
公子羽莊重拱手彎身,對鼓須鄭重道:“世伯遠道而來,侄兒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鼓須用鼻子嗯了一聲,大手一揮不耐煩道:“免了免了!要看一邊站著去,別來打攪我!”
公子羽一笑了之,便聽話的站在一旁。
自己的便宜老爹不跟自己商量,先去別人府上退婚了,讓人失了面子,人家不待見自己這是很正常的。
回到沙盤上,樂舒沉思片刻,灑豆成兵,三十顆豆子一灑而下,三十顆小豆,也就是樂舒手上的三萬兵馬。
三萬布甲直攻中人城西方的左人城。
“圍而不攻,讓三步!”樂舒道。
也就是說,三萬兵馬圍攻左人城,便沒了下文。
鼓須立馬作出了回應,東方曲逆城調(diào)一豆一千兵回中人城,后十顆大豆,守于中山之左,若樂舒軍強攻中山城,這百車將急速支援,造成里應外合之勢。
鼓須動完,也就完了三步。一步按一月計算,這陣勢一拉開,便是敵不動,我不動之勢。
鼓須做完,譏笑道:“你雖能識中人城之險,但又能如何?如今三城如鐵桶,你五百車強攻中人也未必能取勝?!?p> 沙盤演兵,只有理想化的戰(zhàn)斗模式,只有軍事對比,而沒有實際那般多的特殊可言。
若樂舒沒有了后招,也便是這么結(jié)束了。
鼓須換位而思,若他是樂舒,他是想不出什么奇招來的,以想當然的思維,他自然也認為樂舒想不出后手來了。
然而樂舒立馬就作出了回應,手拿碗,水一潑,道:“三月掘霍水(唐河)倒灌左人城,三萬布甲轉(zhuǎn)攻中人城!”
原來這就是停三步的意圖,左人城就在唐河邊上,乃唐河上游,三個月讓河水倒灌,并非不可能。
說完,隨即三十顆豆子,直逼中人城。
鼓須臉上的笑意在慢慢變淡,然而卻沒有驚慌。
公子羽不禁暗暗佩服,若是對戰(zhàn)之人是公子羽,公子羽一定會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畢竟樂舒這一手,公子羽本身也沒有想到。
鼓須嘴角微微上揚,手中十豆全出,將樂舒的三萬步軍圍于中人城之下,真正造成了里應外合。
按照一般的情況,左人城覆滅三千布甲三能逃一,也就是那三顆豆子有兩顆已經(jīng)覆滅了。
最后一顆,退守左人城下方,顧城西邊的曲陽。
就在鼓須把十個豆子都撒出去的時候,公子羽驚呼道:“叔父!不可啊!”
鼓須聞言,眉頭緊皺,眼神在公子羽的身上反復打量。
鼓須道:“豎子,你什么時候也懂兵法了?身為棋外人,不語棋中事,這點道理都不懂嗎?再說了,你能看懂嗎?在此狂呼亂叫,你真以為這是的歌舞不成?”
在公子府敢這么說公子羽的恐怕也只有他們鼓家人了,老伯想笑,但是得捂著嘴。雖然有主辱臣死之說,但是公子羽的性子中山人又不是不知道。除了會點歌舞,還懂兵法?別鬧了。
“額……”公子羽有些尷尬,僵硬的臉最后還是選擇了微笑,但他畢竟是男人,男人總要好一些面子的。
公子羽指著棋盤,正想道出其中關鍵,鼓須連忙呵斥道:“你能看到的,我會看不到?別瞎攪和,壞了我的大計,唯你是問!”
公子羽無可奈何只得把話咽進肚子里。
樂舒手握大豆,正欲灑下,再看鼓須是一臉興奮和緊張,竟然一點恐慌都沒有。他的眼睛睜得入牛眼大小,死死地盯著中人城東面的曲逆城。似乎在等得樂舒進攻一般。
樂舒抬手方向正是曲逆城,鼓須的笑意以浮現(xiàn),就等最后那一聲爽朗而暢快的笑聲了。
樂舒豆子落下,道:“車兵五萬,直驅(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