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場景中
故事:
同化
老吳被稱為吳領導,而我并不十分清楚他是誰的領導。喊他“吳領導”的是店老板,我們之間的交集不過是在修腳店內(nèi)鄰座幾次,那一絲甚至不及指甲蓋大小的萍水相逢之緣在我們各自的人生軌跡里幾乎可以被忽略不計。
就像某寶的“雙十一”,2月14日是一個花店、西餐廳、電影院與快捷酒店賺到盆滿缽滿的大喜之日,能在這天在修腳店相遇也實屬稀罕事。
我本來沒有注意到這個年近六旬的老頭子,不過因為他的如雷鼾聲蓋過了電視聲響,我才勉為其難地轉(zhuǎn)過臉去:我國中老年男性的普遍長相加普遍身材,胡子干凈利落,大背頭紋絲不動,這么綜合打量起來倒還真的有幾分領導干部的做派。
吳領導醒過來的時候,看到捏腳的小姑娘在玩兒手機,就問她在干什么?小姑娘說坐等男朋友的禮物,閨蜜們在朋友圈曬的禮物一個比一個奢華精美。
不知怎的一下就點燃了吳領導的怒火,他字字鏗鏘:“你們這些年輕人,吃飯要曬、穿衣要曬,恨不得把自己也放玻璃櫥窗里展覽一下,看見其他人曬還要互相攀比,累不累?”
嚇得小姑娘立即躲到暖氣那邊,老板趕忙出來打圓場:“吳領導,您別生氣,年輕人的生活方式肯定跟咱們不一樣,如今世風本就如此嘛!”
吳領導點燃一支煙,悠悠地講起了三十多年前屬于他自己的火熱青春:“我談戀愛的時候也算轟轟烈烈呢!全廠上下好幾百號人都說XX科室有個瘋子,每月發(fā)的幾十塊錢工資全都交給了火車站,每周末都坐二十幾個小時的綠皮車到外市去看對象,我們倆在火車站旁邊的小館子聊上兩三個小時我就必須打道回府了,整整堅持了一年半,直到依然坐著火車把她娶回了家?!?
?“天哪,二十幾個小時!您為了娶嫂子確實拼吶!像她們現(xiàn)在,二十幾個小時都足夠通過聊天軟件分手相愛好幾個回合啦!”老板忍不住調(diào)侃。
?“嗐!咱吃不了這種’速食’,當年我也是過五關斬六將才抱得美人歸的!”一絲緋紅爬上吳領導腮邊的褶皺。
“那您那時候娶阿姨給了多少彩禮呀?”小姑娘像是有了興致,又像是被莫名壯了膽。
“彩禮?笑話,分文不花,我媳婦知道我沒有積蓄,只有她跟我回來才能省下天價路費。而且她也沒有嫁妝,除了我寫給她的一大摞信!”吳領導顯然已經(jīng)沒有怨氣了,得意且慈愛地望向這個比他女兒還小幾歲的小姑娘。
?“那您這幾十年來肯定也給嫂子買過禮物吧?“店里女人的好奇心全被勾起來了,鬼使神差之下,老板娘竟然正好成了我的代言人。
“嗯,不買!我的工資卡都在她那兒,需要啥她會買的!“吳領導極其篤定。
老板娘想起老板的借記卡總是和信用卡綁著,交了也等于白交,狠狠地瞪了老板一眼。
?? ??“那今天您不準備趕個趟兒,也過一回洋節(jié)?“我也禁不住插嘴。
?? ??“不,不過,我們得幫女兒帶孩子,沒空也沒興趣!“吳領導的回答簡單粗暴。
?? ?對于吳領導的八卦往事到此告一段落,我們?nèi)齻€女人開始吐沫橫飛,開啟激烈討論模式,針對眼下大熱的“斬男色“口紅極盡艷羨之能事,仿佛忘記了其他幾位男士的存在。
?? 幾分鐘的嘈雜哄笑之后,吳領導終于受不了了:“靜-靜一下,我說你們靜一下,你-你們剛才說的那個什么口紅來著,能不能幫我也買一個!“一向氣場強大的吳領導竟然結(jié)巴起來,我們幾個驚得目瞪口呆。
?? ?“好,好,您過兩天來拿!“老板推了老板娘兩下,她才想起來答話。
?? ?后來我沒有再見過吳領導,只是聽說他拜托修腳店的小姑娘教會自己網(wǎng)購,嫂子天天抱怨快遞收不完!
?? 小姑娘跟通過手機“搖一搖“認識的前男友也沒有再見過面,轉(zhuǎn)而跟店里新來的憨厚伙計確定了戀愛關系,踏踏實實地向老板兩口子學起了謀生手藝。
關鍵場景:
修腳店
選擇場景理由:
整個故事極其短小,就發(fā)生的修腳店,這里聚集了修腳妹、我、國企老領導等青、中、老三種年齡段的人物,而且這三種年齡段等價于三種物質(zhì)生活水平,甚至三種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借由西方情人節(jié)網(wǎng)購促銷這一導火索,引發(fā)關于不同婚戀觀念的沖突及討論,最后國企領導老吳的反轉(zhuǎn)折射出網(wǎng)絡消費習慣對于老人的改變,當然,年輕人也從老吳年輕時的樸素戀愛故事受到震撼,互相得到對方的“同化”。
修腳店雖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地方,卻也是社會的縮影及折射,世界上大大小小的新老矛盾每天都在發(fā)生,而平凡的小人物在這里不期而遇,很快又各奔東西,像現(xiàn)實生活的若干分之一個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