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書沄在院子里待了半宿,天亮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白頌玉的聲音。
“待會還要去給母親問安,你進(jìn)去收拾一下吧?!卑醉炗竦穆曇衾飱A雜了一絲怒意,讓陸書沄醒過了神來。
她背對著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后緩緩起身,卻不料披著的衣裳不慎滑落。她還未彎腰拾起,白頌玉便又冷道:“你這般失魂落魄,若母親見了,怕會心煩意亂。算了,你回房歇著吧,我去就好。”
他的話語冷寂孤僻,聽得陸書沄如刺在耳。于是她拾起了衣裳,淡道:“我若不去,你母親才會心有不悅?!闭f完,她便走去了房間梳洗打扮。
一夜未安,陸書沄的眼圈下隱約暗沉。她的丫環(huán)巧兒看見,笑道:“少夫人不必?fù)?dān)心,巧兒有辦法替您遮住黑眼圈?!?p> 陸書沄淡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巧兒是陸書沄出嫁時柳珍替她挑的丫環(huán),是在阿慧還沒走時就跟在柳珍的身邊的丫環(huán)。柳珍親自教導(dǎo)她,讓她學(xué)規(guī)矩,學(xué)禮數(shù),學(xué)習(xí)為人處世。都只是為了讓她更好的照顧陸書沄。
陸書沄也是在出嫁時才知道的。“巧兒”是柳珍取的名字,說是要她靈敏聰慧,乖巧機(jī)警,將陸書沄照顧周全。
陸書沄伸手拿了一對柳珍送的耳環(huán),想起了她為自己悉心打點(diǎn)的一切,瞬間心生思念。
巧兒在一旁捯飭脂粉,輕輕地鋪在陸書沄的眼下,柔聲說道:“這是大夫人教給我的方法,肯定有效?!?p> 巧兒倒是和阿慧很像,她們都喜歡笑。只不過巧兒更直朗些。
陸書沄輕笑了笑,看著她嫻熟的手法,說道:“看來我母親教了你不少東西?!?p> 巧兒彎著一雙杏眼,笑道:“大夫人教我這些也是為了少夫人您呀。”
陸書沄含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由著巧兒替她梳妝打扮。收拾好之后,她便和白頌玉一起去了客廳。
今日陸書沄穿的是青花翠鍛的長身旗袍,外披白色短錦,這樣顯得端重,典雅。也是白頌玉的母親最喜歡的裝扮。
一進(jìn)房門,便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是陸書沄不曾聽過的那種笑聲。她抬了抬頭,看向了坐在屋內(nèi)的那群人的身上。
坐在最上方的是白頌玉的母親,宋荷。她穿著雕花旗袍,短裘披肩,水木青簪束發(fā),笑容一貫平和,眼中卻淺藏涼薄。
宋荷保養(yǎng)的很好,完全看不出是三十八歲的女人。
她見陸書沄和白頌玉來了,揮手示意丫環(huán)給他們倒茶,說道:“書沄啊,來,快坐下?!闭f著,又看了一眼白頌玉,笑道:“玉兒,今日你表弟過來看你。瞧,還給你和書沄帶了這些好東西?!痹捳f完,就指了指桌上的禮盒。
白頌玉淡笑著,坐在了椅子上,看著他對面的那兩個人說道:“景常,不會又是用一堆沒用的廢紙來打發(fā)我吧?!?p> 陸書沄跟著他坐到了一旁,喝著茶,聽著那個叫景常的人說道:“表哥,瞧你這話說的。我?guī)讜r拿廢紙打發(fā)你了?那還不都是景文硬塞給你的!”
“呵…”白頌玉聽罷,輕笑出聲,端著茶杯慢飲了一口,止了話。
陸書沄看著面上有些掛不住的那兩個人,起身致謝道:“多謝表弟表妹?!?p> 那宋景常聽見,便將目光投向了陸書沄的身上。正在此時,就聽著他身邊的女子說道:“早就聽說陸家千金知書達(dá)理,端莊賢淑。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阿玉哥,你可真是給我們找了個好表嫂?!?p> 白頌玉神色平靜,望了一眼陸書沄,將目光落到了那女子的身上,淡淡道:“那是自然?!闭f著,便翹起了腿,一副慵懶的樣子。
“表哥,你瞧你,都成婚了還是這副隨意的樣子?!彼尉俺?粗醉炗裥Φ?。
白頌煜翹著條腿,眼神平寂,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問道:“聽說樓北的生意被你談成了?”
宋景常微愣,輕咳了一聲,低低道:“表哥你怎么知道?”
“這世上,哪有不漏風(fēng)的墻。景常,下次若再敢搶你表哥的生意,就不是道歉這么簡單了?!卑醉烄陷p言細(xì)語幾句,便將他說得青白了臉色。
宋景常諾諾道:“是…是…我再也不敢了…”
這樓北的生意,原本是白頌煜先看中的,卻不想被他這表弟捷足先登了。
白頌玉摸著手中的戒指,淡道:“印亭街茶莊的生意如何?”
“還行。”宋景常答道:“不過跟北街比起來還是差遠(yuǎn)了?!?p> 宋荷聽罷,則起身道:“書沄,蘭嫣,你們隨我去庭院走走吧。”
陸書沄和那個被喚作蘭嫣的女子一同起身,隨著宋荷一起離開了房間。
陸書沄知道,生意場上的事,他們從不讓女人知曉,也不讓女人插手。既然白頌玉打開了話匣子,她們自然要回避的。
現(xiàn)在已是四月尾了,庭院里陸陸續(xù)續(xù)開了許多花,也謝了許多花。仆人們忙著打掃庭院,生怕出什么差錯,惹惱了老爺夫人們。
“大夫人好。少夫人好。”仆人們看見宋荷和陸書沄,紛紛行禮叫道。
宋荷輕“嗯”了一聲,繼續(xù)往前走去。路過池塘邊時,她忽然問蘭嫣道:“蘭嫣,你母親身體如何了?”
蘭嫣輕笑著,語氣溫和,回她道:“謝姑母關(guān)心,我母親現(xiàn)在好多了?!?p> 聽完,宋荷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向陸書沄笑道:“書沄,你也好些日子沒回去看望你父母了吧?改明兒讓阿玉陪你一起回去?!?p> “好。”陸書沄乖巧點(diǎn)頭,應(yīng)下了。正好,她也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過母親了。
此時蘭嫣看著陸書沄笑道:“雖說我和景常今日帶來的都是些不值錢的綢緞和首飾,但多少能用的上。嫂嫂你回頭撿幾樣看的順眼的緞子,讓人改成春裝,或是床單被套,也能用。”
蘭嫣十分清楚,她這位嫂嫂是她在南尋萬萬得罪不起的人。家大業(yè)大,有權(quán)有勢,現(xiàn)在又是白家的大少奶奶,若能與她搞好關(guān)系,以后行事定能事半功倍了。
陸書沄也明白她殷勤的用意,只是蘭嫣還不清楚,陸書沄在陸家和白家,只是空有個名頭罷了。許多實(shí)事,她是做不了主了,也幫不了誰什么。
但陸書沄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她道:“多謝弟妹,我會好好留著的。”
“好?!碧m嫣笑著,挽著宋荷的胳膊道:“果然嫂嫂和姑母一樣,都這么溫柔和氣。”
宋荷臉上掛滿了笑意,和她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心情也大好了起來。
這蘭嫣倒是伶俐,在宋荷的面前也是落落大方。倒是陸書沄,顯得拘謹(jǐn)了些。
“哎,對了,”宋荷忽然想起了什么,問蘭嫣道:“景文那孩子怎么今日沒過來?”
蘭嫣抿嘴笑道:“他呀,整日黏著新婚夫人,比以往更難叫得動了?!?p> 宋荷一臉驚訝的樣子,問道:“這么快就給他娶親了?不是才一個月不到嗎?”
蘭嫣捋了捋耳邊的發(fā),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啊,女方的家境不好,只有哥嫂。但相貌不錯,身體也好。婆婆說,這樣的女子會生養(yǎng),和景文哥配一起倒也正好?!?p> 宋荷動了動眼眸,笑容漸深,感慨道:“也是,景文那樣子,能找個這樣的妻子也算不錯了?!?p> 話音剛落,石林外便傳來了一聲爽朗的女聲。
“多謝姑母夸獎,葛瀧這廂有禮了。”
陸書沄聞聲望去,只見從石林旁走出了兩個人來。一男一女,女子攙扶著男子,步履緩慢。那女子身穿杏色旗袍,淡藍(lán)色織錦披肩,眉目清麗,目光炯炯,神態(tài)自若。仿佛一眼,就能觸碰到陽光一般,朗朗耀人。
而那個男子,穿著一身青衫,唇紅齒白,文弱雅致。唯有一雙眼睛,暗淡無神,空洞無物。
蘭嫣看見那二人,微驚了驚。見他二人走向前來了,忙掩起了眼中的驚異,笑道:“葛瀧啊,你們怎么才過來?”
那被喚作葛瀧的女子輕笑了笑,慢慢攏了攏披肩,淡道:“嫂嫂,你出門前鎖了阿文的房門,害我們被父親訓(xùn)斥,所以我們才來遲了?!?p> 聽到此話,陸書沄不禁詫異。若真如蘭嫣所說的那樣,這個叫葛瀧的女子家境不好,無權(quán)無勢,那她何來的底氣,與蘭嫣這樣說話?
如此直接,不留情面。
“?。俊碧m嫣慌忙捂嘴,不安道:“怎么會?我記得我明明是鎖的書房呀!”
此時宋荷止了蘭嫣的話,也解了她的窘狀,輕聲說道:“景文這孩子,向來不愛來我這兒。今日倒是情愿了?!?p> “姑母哪兒的話,”葛瀧輕輕挑了挑眉頭,神色平靜,說道:“阿文常念叨著姑母這兒,不過我們怕擾了表哥的新婚之樂,就一直拖著沒來?!闭f完,將目光投到了陸書沄的身上,展眉笑了笑。
“表嫂好?!备馂{客套道。
那被稱作景文的男子一直默不作聲,聽見葛瀧說了一聲“表嫂好”,也跟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表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