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逝水

　　將府清和，斯人已乘黃鶴去，凡塵無處遇。

　　蘇旻秋果然對此事沒反應(yīng)，之后也消停了兩天，余溫樂得逍遙自在。這幾天的日常就是為譚碧羅的喪葬事情操心，還要天天抄經(jīng)文往她靈位前面堆疊。

　　蘇旻秋連這都要跟她比，余溫若是抄了一本，她便要抄寫兩份。開始余溫還想和她比一比，但是云屏勸告她還有其他事宜要籌備，莫要做這些無用的攀比。

　　呼，還好有云屏這只高檔理智的滅火器。

　　除了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攀比時間，唯一一件讓她難受的事情就是，月橋不能和譚碧羅一起進(jìn)行喪儀。她明白侍女是不可能跟主子一塊下葬的，但是起碼得有個小型的儀式吧？

　　然而那日她回房問起月橋的尸體被搬到哪里去了，云屏回答說：“將府規(guī)矩，沒有特殊說明，下人們死了都是默認(rèn)丟到亂葬崗的?！?p>　　余溫不知道這個規(guī)矩，當(dāng)時并沒有多加吩咐，所以那幾個抬尸體的人就直接出府，扔到亂葬崗?fù)晔隆?p>　　得知這件事之后，她就讓兩個侍從去亂葬崗里找人。她自己掏腰包，特意囑咐兩人買一口好棺材，把月橋的尸體運回家。停尸三日之后，和譚碧羅同天下葬。喪葬的費用，也算在余溫個人身上。

　　負(fù)責(zé)這事情的兩個人回來說，月橋的父母沒有很難過。收到了她送的銀兩之后，父母二人的臉色就跟常人無異，甚至還有些高興地想請他們留下吃飯。

　　這就是月橋死也要護(hù)著的家人。

　　譚碧羅已經(jīng)入棺，在靈堂里停柩，今天就是第三天了。余溫左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宰相那天沖過來差點扇了她一巴掌。

　　因為是一個已經(jīng)處理掉的婢女犯下的罪行，所以本來是不會有鬧事一說的。蘇旻秋硬要作妖，用一種憐憫加包容的眼神看著她，當(dāng)著第一天來吊唁的所有人的面說各種把嫌疑推到余溫身上來的話。

　　“譚大人千萬不要責(zé)備夫人，雖然碧羅姐姐生前說過她不怪夫人，但是夫人自己就已經(jīng)很自責(zé)了?！?p>　　譚碧羅不怪我啥？

　　“夫人對府里上下的事情都很用心了，譚姐姐的死也只是一時疏忽?！?p>　　你不還是說我疏忽了么？搞笑，你巴不得我有錯可挑吧。

　　“譚姐姐之前也有做錯的地方，她一時昏頭下毒害人，夫人大怒把她囚禁起來、克扣吃穿也是情理之中?！?p>　　囚禁？克扣？你是沒看到譚碧羅把我補給她的東西都摔個粉碎吧？

　　蘇旻秋還想指出，因為余溫下令禁足、不給譚碧羅好待遇，所以譚碧羅才會沒有銀針試毒，快死了也只有兩個侍女服侍著不敢第一時間通報。

　　余溫想要反駁，但是過來與她搭話的人也很多，還大多數(shù)都是不認(rèn)識的上流貴族名媛人。她在身后霧朝的提示下勉強招待，耳邊時不時飄過蘇旻秋的碎嘴，但是要她回?fù)艟褪欠稚矸πg(shù)了。

　　蘇旻秋說著說著，宰相就怒了，沖過來要找余溫算賬。靈堂里馬上鴉雀無聲，幾個侍從上去拉住譚以桓，其他人基本都在看戲。

　　然后蘇旻秋就一臉內(nèi)疚地從宰相夫人背后出現(xiàn)，說：“譚大人，妾身求您不要怪夫人了……”

　　余溫也很生氣，一通嘴炮過去：“譚大人，本夫人一沒有虧待了譚侍妾，是她把一次又一次補上來的東西砸碎；二則毒害重臣，有罪當(dāng)罰，本夫人不認(rèn)為罰錯了；三則真兇自首，本夫人并未包庇，立馬處理掉了。

　　綜上所述，大人有什么理由沖本夫人過度發(fā)泄喪女之痛？這是您女兒面前，莫要失了身為一個父親該有的冷靜與分寸?！?p>　　只見宰相狠狠瞪了她一眼，還想說什么，卻在外邊人通報皇帝皇后到來時收斂了神色。

　　宰相一下子從怒氣沖沖切換成悲痛欲絕，在場的人也不無戴上了相似的面具。

　　這對至高無上的夫妻過來走個過場，繞了一圈，和葉榮、宰相打了個招呼、慰問一下就如浮云一般飄走了。

　　喪葬的重頭戲基本在停柩的三天里，賓客來去如潮，余溫也借此認(rèn)識了朝中的許多官員，以及葉榮親近的人。

　　看到葉榮成名之戰(zhàn)時的副將軍——好像叫祝棲壬來著——的俊美容貌，余溫是著實在心里發(fā)了好久的花癡。這么好看的男子，居然是個舞刀弄槍殺人浴血的，真真是應(yīng)了美人羅剎一詞。

　　余溫對于哭喪的回憶就只有那幾個特地請來哀哭的人，真的是很敬業(yè)。她哭到嗓子疼腦袋暈的時候，請來的哭喪者依然哭聲嘹亮，悲極哀極。

　　喪儀的主要內(nèi)容余溫都沒有認(rèn)真記，書上說什么她就做什么，親友團教什么她就干什么。她只模糊地想起往生蓮座、做七等等風(fēng)俗資料書上面的關(guān)鍵字眼。

　　到停柩第四天要出殯，侍從給譚碧羅清洗身體、更換新衣，放棺材里抬出去。陣仗浩浩蕩蕩，一路吹著嗩吶一路撒白色紙錢，所過之處都是看熱鬧的百姓。

　　到了選好的墓地，一群人還是哭哭啼啼聲音嘈雜，抬棺材的人們將棺材暫時擱置在地。

　　墓穴里已經(jīng)有了兩盞和靈堂里一樣的長明燈，把棺材放進(jìn)去之后，將府三個主子、譚碧羅的血親們輪流往棺材上撒一抔土，便是“添土”。接著專人把棺材嚴(yán)實地埋在地下之后，眾人又是一片哀戚不提。

　　離開的路上是不能回頭看的，余溫跟在葉榮背后下山，坐上馬車，心里覺得沉悶。看著天邊的夕陽，她想著，月橋也是入土為安了吧。

　　回到房里，廚房的人已經(jīng)把晚膳送來了，余溫草草吃過，開始著手處理譚碧羅遺留下來的問題。

　　侍奉譚碧羅的兩個侍女都遣去浣衣局，包括家具在內(nèi)的遺物全部還給相府“喪女心痛”的譚以桓，沒人住的房間暫且空置，先作為譚碧羅的小靈堂。

　　這樣安排妥當(dāng)之后，余溫總感覺自己忘了什么，可是又想不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連續(xù)熬夜抄了好幾天經(jīng)文、送到譚碧羅靈位前的她迫不及待要與那張華麗的檀木床相會了。

　　到底是什么呢？我什么沒有想起來？余溫困惑地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