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琦差不多畫完的時候,程豫才再次進來,手里還拿了一杯熱水。
她走到桌子上將水遞給了周琦,這時的周琦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林書茴沒有再進來。
雖然心里微微有些慌了,但她只是接過水,垂下眼睛默默喝著。
程豫看了看周琦面前的紙,向她伸手,露出一個十分親和的笑意道:
“可以給我看看嗎?”
周琦放下杯子的手一頓,猶豫了一會,還是將紙遞給了她。
接過畫,當程豫看清楚上面畫的東西后,眼神一凝,神色瞬間凝重不少。
她看著手上畫稿,復又看了看周琦,心里一沉。
作為醫(yī)生她自然接觸過很多病人,也見過很多病人的畫,無一例外,畫里透著的陰郁沉重都是如出一轍。
可這幅不一樣,雖然也有著那些特質(zhì),可這幅更加觸目驚心,更加扭曲。
只見紙上畫著的是一個身體扭曲的女人,女人的臉上一半臉流淚,眼睛充斥著恐懼,絕望。另一半臉卻流淌著血,眼睛里一片死灰只剩麻木。
而且更詭異的是,女人的脖子上被緊緊勒著繩索,繩子勒的很緊,大半都鑲嵌進了喉管,另一半luo露在外。她的心臟上插著一把十分鋒利的匕首即使是寥寥幾筆也能看出它閃著的寒光。而她的身子一半覆蓋著火苗正一點點舔舐著她,手腳已經(jīng)被火苗焚毀。另一半身子卻支離破碎,四肢軀干和頭身子已經(jīng)分開,有的地方幾乎成了泥漿。
整幅畫沒有其他顏色,就是用黑色的簽字筆畫的,但它怪誕卻又充滿著血腥暴力似的美感,但同時也充滿著壓抑沉重,比死還絕望的情感。
看清楚整幅畫后,程豫便移開了眼睛,隨后她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
定了定神,她輕輕地笑著問到:
“這個,就是你夢里的東西嗎?”
周琦的手倏地抓緊衣角,神色一下子變得緊張,眼神也有些飄忽。甚至她開始后悔為什么她要接過那張紙,那只筆,因為她清楚地知道,現(xiàn)在讓她畫畫,她只能畫出這樣的東西,她夢里死亡的瞬間。
她閉著眼,緊緊地咬住牙關(guān),渾身不住地發(fā)抖。當程豫察覺不對,要對她實施急救的時候,她突然又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周琦遏制住心底的痛苦,然后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她睜開眼,看著程豫,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
“是,這些都是我夢里的東西?!?p> 說著她伸出手,一處處地指著畫上的東西給程豫看,講解道:
“這里是我第一次做夢,夢見的東西。我被困在火里,烈火焚身,活活燒死。
這里是我第二次做夢夢見的,我被人用粗麻繩活活勒死。
這里,是我第三次死亡,被人從高樓上推下去,摔死了。我沒看見最后是怎么樣的,可能就是這樣支離破碎。
這里是第四次被毒死了,七竅流血,其實我覺得我最后應該是每個毛孔都在滲血,不過這樣畫出來不太好看我就沒有畫……”
越說她的臉色越白,而程豫也沒有阻止她說,只是讓她全部說完,畢竟說的出來總比什么也不說好。所以最后一個字落下后,她的臉慘白的嚇人,身上起了一身的冷汗,臉上露出似笑似哭的表情。
“你,是說你在夢里遇見的死亡都是被人謀殺的?”
程豫耐心地聽完周琦講完了這一個月讓她備受折磨的故事,然后想了想面色有些沉重的問到。
“是。”
周琦沉沉地答到。
“那你知道兇手是誰嗎?”
她搖了搖頭:
“我從來沒有看清過那張臉,甚至我都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一個人?我醒來后能記得的只是我臨死前的幾秒鐘,或許是幾分鐘。對不起,我,我也有些搞不清楚?!?p> 她努力想要解釋著她所經(jīng)歷的,但夢本身就是一種非常玄妙的東西,她又如何能解釋清楚。
而作為醫(yī)生的程豫更是比周琦清楚這些,所以她善意地笑了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接著問到:
“那你在做這些噩夢之前有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
周琦聞言,皺著眉頭想想,一會兒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神情一遍接著她微微坐直了身子看著程豫,認真地說到:
“有,在我第一次做噩夢的那天晚上,我被人跟蹤了。不,準確的是說,在那之前的一段時間我被人跟蹤了?!?p> 聽到這話程豫神情也一下鄭重了起來:
“那做夢之后呢?還有人跟蹤你嗎?”
周琦搖了搖頭,隨后苦笑地說到:
“自從我做了那些夢后就再也沒有出過門,所以,我也不知道?!?p> 程豫皺著眉頭,思索片刻后,說到:
“周琦,我有一個猜測,但這目前是最有可能導致你噩夢纏身的原因?!?p> 說著她頓了頓然后接著開口說到,
“有可能是之前那些跟蹤你的人,導致你受了驚嚇,最后反應到了你夢里,所以你才會接二連三做噩夢,而噩夢又給你造成了驚嚇,如此惡性循環(huán)才成了今天這個樣子?!?p> 她有這樣的猜測不僅僅是從這一個方面來的,當然這有可能是主因。但讓她最終做出這個判斷的另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便是周琦這個人。
據(jù)她的病歷上反應,周琦從來就沒有患過心理方面的疾病。并且就程豫本身而言,她接觸過很多患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其實來這里的都很想治療自己??墒钦娴牡搅诉@里卻又很少有人能真的放開心來交談。
有時候,為了能讓他們絕對地配合她,相信她,她都要花費一段時間,可是面前這個人卻顯得很配合,幾乎沒有那些心理疾病的人存在的多疑,躁動,內(nèi)向。
而相反的是從她的身體狀況來看,她已經(jīng)是處在了崩潰的邊緣,但她又是如此清醒理智,談及她的病情時,她也毫無保留地說出所有。
但當然,也不是說她就是完全正常的人,她噩夢纏身,體重驟降。雖說沒有自殺的傾向可是她如今的狀態(tài)很差,幾乎就在死亡的邊緣徘徊,可她看起來沒有絲毫畏懼,這說明她不抗拒死亡,有厭世的傾向。而這些又都說明她的確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如此矛盾,她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病人。
想到這程豫此刻幾乎已經(jīng)是把周琦當做一個正常人在交談,她的思緒又回到了周琦的噩夢上。想了想她猜測地說到:
“有沒有可能,你夢里的兇手,就是這個跟蹤你的人。”
聽到這個猜測周琦愣了愣,然后仔細回想一下她夢里的場景,而后還是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其實不是記不得夢里的事,如果我能看見那個人的臉,我一定能記得。
可我每次想看那個人的臉時,眼前都是一片迷霧。我看不清,所以我不知道。”
說著她又有些迷茫了,她思索著自己為什么看不清那個人的臉。
程豫見此卻沒有深究,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然后露出一個輕松的笑,而此時辦公室里略顯凝重的氣氛也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
“今天的治療先到這,我先給你開點安神的藥,會幫助你睡眠,你先吃著。以后兩天來我這一次,如果做噩夢的話,當天就要來,知道嗎?”
邊說她邊看著電腦屏幕,手也在不停地敲打鍵盤
“好?!?p> 周琦聽到醫(yī)囑也都一一乖乖答應著,不可否認,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和這位程醫(yī)生聊完天下來,她的心情確實是輕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