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是這樣,吧嗒一下,就到了1911年下半年,這一晃就是十來年!在西便門墻根的鬼市上,自立門戶的梅花幫已經被刑副尉滅了將近十年以后,刑巡長上任了。在那一次滅梅花幫的過程中,找到了一個小個子的男孩子,男孩子一直特別怕小姑娘,因為當初被一個小姑娘據說攔腰抱起來一個硬橋——當然硬橋是很長時間小男孩才給邢巡長說明白的。在衙門里也不能養(yǎng)孩子,再也不能扔到大街上去,小男孩一開始叫邢巡長干爹,后來也跟著去邢巡長家里住,最后,干爹的干字也省了,直接叫爹?,F(xiàn)在也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小伙子,邢巡長給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邢宏。這時候的邢巡長,終于也到了最后的耿直,最近一切都在變天,沒轍。聽說,皇上要退位了,只是單單的消息就已經讓周圍的所有人沒了主心骨。
1911年。這一年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但大多不顯山不露水。
在濟南大明湖的北側,向東去,有一條東濼河,在這條河的中段,西側的管道邊上,就是固本茶樓。這個茶樓偏僻,白天大多是大明湖上的畫舫溜溜達達的來到這個地方,為什么不去西濼河?因為這里干凈,大清國的時候這一片就是守備大營的一塊地,沒有人敢在這里上下游溜達,更沒有西濼河那里延綿的板房。上下游水系都還干凈,這樣,文人雅士就可以來到這一片來進行一些自己都喜歡的社交娛樂活動。因此,固本茶社也算是一個文人常來的地方,更因為遠離了市區(qū),所以,商人老爺們也懶得來這里,更添加了清雅。大多儒生、前朝官員都喜歡在這里,因為在這里可以更加清靜。茶樓一進門,就是一個滴水觀音,不是那種現(xiàn)在爛了大街的滴水觀音盆栽,是那種青瓷的滴水觀音像,就是青瓷也不是青花瓷更不是俗了的彩釉。進門的影壁左手,是一個廂房,里面是一個柜臺,一應俱全的吃食,不過大多素點心為主,特別是幾樣這里獨有的豆腐點心特具匠心。再往里走,可以看點徽派的影子,白墻,青瓦,只是瓦當上的四獸又有點關中人的樣子,講究的看到這里就會笑著看看門口的廂房。廂房里的老曹就會直接出來陪著笑臉和客人說:“主家當年聽說老佛爺避禍去了西安所以事后也跟了去,在那里老宅子里落了這一套新的,就尋了來,沾沾貴氣?!笨腿舜蠛艋腥唬灿行牡赘拐u:都說是逃難避禍了,哪里那么多的貴氣?但是也不好說破,畢竟老佛爺就是貴人不是。正堂是兩層,樓上樓下,樓上是12個雅間,樓下有一個小戲臺,前面則是層層的條凳。客人更是疑惑,“偶有名伶,如此安排,主家說都要沾沾煙火氣”,上了樓。每個雅間各有不同,唯一是都有一座一人多高的自鳴鐘,就好像滿堂家具中上蓋了一塊英國產的紅絲絨,那么的格格不入?!氨炯抑魅烁嬖V小的,這是為了顯得從心里與這個世道的不同。”卓爾不群,這是多么難能可貴的品質,看到這里,也就可以落座了,不止這次,以后還得常來。
老曹,白天在這個固本茶樓里,他在這個茶樓盯著樓上樓下,被迫要笑容可掬,他已經厭煩透了。很多時候他也不理解大帥為什么要這樣,讓自己來這么一個茶樓學著下三濫來這里。其實當初前清也不錯,他經常這么想。想想當初雖然不是旗人,但是人家也讓你去了德國不是?參加了軍校不是?小站的時候也讓你當了軍曹后來成了隊長不是?當年17,現(xiàn)在也33了。當年的大帥成了總統(tǒng),然后又成了皇帝,他從大頭兵成了天子門生,著實激動了幾天,可是現(xiàn)在的張大帥讓自己來這個茶社做掌柜。
“大帥,卑職接下來如何做?”
“賺錢?!睆垊自诓桊^一樓,一身的福字團花,看著就好像一個買辦。
“卑職不明白”,老曹有點懵。
“那么就慢慢明白,明白了就以堪大用。”張大帥從一個畫舫上面下來,又上去,手里多了一壺酒。
其實老曹也明白,明白了就以堪大用,不明白就不堪大用,萬事就是這么簡單。
這樣固本茶樓就開始,慢慢的老曹也明白了,隨著達官顯貴的越來越多,老曹也變成了曹爺。官面、街面上不是沒人來找麻煩,麻煩來了就解決麻煩,慢慢的,官面、街面上的人都開始叫老曹為曹爺。
一年以后,張大帥再次來到了這里。
“看著不錯?!?p> “還是您當初的想法,我就是小修小補,您也知道現(xiàn)在世道不太平。”老曹依然在旁邊念念碎碎。
“你現(xiàn)在的那些傲嬌氣也少了。”
“干一行,走一行,沒轍,這就命數。蹲下來賺錢的買賣,哪里有那么多的傲嬌氣”,門房在遠處咳嗽一聲,老曹不動神色的背著手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門房退了出去,用大閘閥了門,門口立了一個免客的牌子,又打發(fā)一個小船家,支著船走向了大明湖,沿途告訴所有的船家固本今天歇了,理由么,隨便你們編。
“前堂不錯,”大帥坐在第一排的條凳上,看著空空的舞臺,閉上眼,想著可能在這個臺上的獻藝。
“諸多名伶都來過,不過沒有唱過全堂的,都是掐頭去尾的嘗那么一折,意思到了就行。”老曹腦袋一直沒有抬起來,“卑職覺得,這個戲,就和女人一樣,看全乎了就沒意思了。”
“你也懂戲?”
“哪懂啊,以前拿7大響的時候比拿筷子時候都要多,只是風雅的地方么,就需要明白點,他們聊,我在這里聽,熏了一年”。
上了二樓,站在自鳴鐘旁邊,盯了一會,打開鐘擺門,摸索了一遍?!般~管子呢?”
老曹走到桌子旁的花盆架子上,取下上面的花盆,底下的套盆里看見一個銅管子一直通到下面?!艾F(xiàn)在直接裝了收音裝置,上上個月采買的德國貨,就是貴,效果好了許多。唯一不好的事濟南總是停電,還需要發(fā)電機,裝了個水車好了些?!?p> “為什么不用自鳴鐘上的?”
“滴滴答答聲音和打雷一樣,聽人說話卻隱隱綽綽,實在是……,卑職就自作主張改了地方?!?p> “記下來這些要義,轉天給我”,大帥開始喝茶?!爸逼鹧鼇戆桑阋彩橇暨^洋的,現(xiàn)在不興奴才了?!?p> 老曹做了個大禮,站了起來。
“做的不錯,可是來錢慢啊?!?p> 說完這些,大帥整理了衣袍,換了一身黥布長襖,領子里眥出了一些水貂的毛,就那么一點,看著不扎眼,但是也有了十分的貴氣。
鮮衣怒馬的都是傻屌,這是老曹總結出來的。越是大人物越是輕車簡從,當初學了從300碼以外取人性命的手段,老曹就明白,偽裝是多么重要。鮮衣怒馬,多好的目標。每次看見這樣的人,他都在想,如果我在遠處的地方,一個窗戶即可,食指輕輕一下,對方后仰,血噴濺一地,也是那么舒爽??上В敵趸貒院?,除了練兵沒有別的,開槍機會不少,但是沒有那么多的目標給他練習。
看著大帥在船上走遠,他一直在想,以后自己要是用船,絕對不用這樣四面鏤空的畫舫。一個窗戶一個窗戶的,固定長度,就是為了測量做了標尺,你看船頭的云紋旗子不也是為了測算風力用的么?7.92毫米的子彈,估計可以對穿,“左三,下一”,接著揮手的時候,他算了一下瞄準鏡上的刻碼。
嘆口氣,這樣賺錢了,還嫌慢,大帥要做什么呢?曹爺,就是當初被張帥要走的曹福田,當時一開始呆在軍營里,給一些泥腿子洗腦,但是發(fā)現(xiàn)這個曹福田很靈!于是,正在這時候,安排去了德國,一學,還真是一個人才,幾年后回到了這里,專門幫忙做一些灰活,臟活!而曹福田現(xiàn)在也明確了一點,既然有了去處,還不如一條黑道走到底,這些就是自己這個人的本分了吧?;蛟S是張帥也看明白了這一點,更是覺得曹福田比較可靠,畢竟是有短處在手里,用的舒心。
就在曹爺正在唉聲嘆氣的時候,北京通州邊上,還在用的運河邊上,剛扛上麻包的徐業(yè),看了一眼上下船的那些官老爺,微微一笑,嘴里喊了一聲:“麻四包”,然后拿了竹簽走了后面。到了后面,自己領了錢,慢慢的踱到碼頭的側面,隱身到了陰影里。徐業(yè)在這里已經扛了一禮拜的活,生活在這里一禮拜后,除了一本厚厚的筆記,余下的就是認識了不少人。其實,當初入行的時候,師傅說過:玩活的時候少交朋友。徐業(yè)覺得自己不是在交朋友,只是在認識人。但是,自己的隊長卻覺得自己就是在交朋友,特別在自己的品評里著重寫了這一段,擔心他時間久了會有其他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