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在天津以后,盤了的鋪子總是在出一些不疼不癢的東西,但對面的八國商會,確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所在。這一天,曹滿天突然出現(xiàn)在了鋪子里。
“刑頭!”曹福田倒是不覺得自己是外人,直接坐下,該干嘛干嘛,倒茶洗茶涮碗一氣呵成,等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已經(jīng)品起了自己帶的茶葉。老邢這會兒也懶得和他計較,曹福田這幾年越來越精明了,精明的人都怕死,都怕自己喝的東西不干凈,這一項,他也理解。
“福田,張千怎么樣了?我也來天津了,怎么就沒見到他呢?”老邢在一旁看著正在贊嘆自己帶的好茶葉的曹福田。
“您老惦記著老哥們干嘛,您看,你我都認識了十來年了吧,您也不急著和我敘敘情誼。”曹福田一臉戲謔的看著眼前的邢山。
“要不是因為你們說知道張千的下落,我根本就不會來天津!以后,別叫我邢頭,我叫邢山!”邢頭一臉正經(jīng)的說著。
“別,這是你的化名!你之前在卷宗里的名字可是叫邢宏!”
“你現(xiàn)在再去看看卷宗?我兒子現(xiàn)在叫邢宏!”說罷,邢山給出了一個“再見,不送”的架勢。
在比利時租界的邊上,有那么一個古怪的茶館。茶館門口總有一個中年人,胖乎乎的黑臉膛,就那么瞇縫著眼睛看人,讓人怎么就覺得那么不舒服。邢宏站在這個茶館門口,看著這個黑胖子,也不做聲,就坐在對面。
“找人?”
“找人!”
“找活人還是死人?”
“就是找人,找到了就知道死活了。”邢宏用茶碗擺了一個拜山門的五鬼拜門。對面的黑胖子,接過茶碗重新擺了一個“云遮月”,意思是晚上來。
邢宏就那么直眉瞪眼的坐在了茶館對面的面攤上,一碗接著一碗的吃,從下午一直吃到了天黑,排出一個大洋,讓店家找。店家直接罵街,誰吃面用大洋??!雞飛狗跳的一溜夠,然后終于找了零錢,邢宏也覺得歉意,然后過了馬路。黑胖子這會兒旁邊有一個精瘦的女人,烏黑的大辮子,就那么直挺挺的放在前胸,胸脯子高聳,讓邢宏臉稍微一紅。
“找誰?說出個來歷?!”
“張千、呂萬、馮實!三個人。”邢宏一一說了人名。
“這都不熟啊,沒什么名號,最好有其他更多的線索?!眳稳f這時候頭都沒抬。但是,下一刻就后悔了,邢宏身后站著父親邢山,一巴掌抽在了他腦袋頂上。
呂萬抬頭看著眼前的邢山,立刻眼淚涌了出來。
“哥!”撲通一聲,就那么硬挺的跪了下去。馮實在一旁很茫然的看著呂萬師哥,停下了手上的帳頭,轉(zhuǎn)了過來。
關(guān)了門,上了板子,幾個人就那么在一起聊了起來,馮實上了茶水、點心,但是邢宏依然覺得很尷尬。張千在哪,前幾年呂萬和馮實還知道,但是這幾年真的不知道了,最后一次依然是在北通州的固本茶社。
邢宏和馮實在第二天一早出了比利時租界的固本茶社,一路向北通州,去北通州不似從前,可以直接火車到廊坊,然后通過廊坊騎馬或者其他的辦法過去即可。
到達北通州固本茶社門口的時候,一行人覺得有點蹊蹺,這幾年許家的人都已經(jīng)不知去向了,前幾年還可以在天津大秋村看見,但是這幾年幾乎不見了,隱藏的不知所蹤。北通州的固本茶社因為張大帥的介入,已經(jīng)不姓許了,這件事,說不明白是順?biāo)浦圻€是被迫就范。在門口,他們和徐業(yè)迎面而過,正對面的,反而是前幾天見到過的曹福田。
“小邢頭,您說您怎么來了?早說啊,前幾天在您家店鋪的時候,我們一起來不就是了!”曹福田這會兒,似乎就是這里的主人,在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和邢宏差不多歲數(shù)的姑娘,但是沒有露臉,看到有人就轉(zhuǎn)去了后堂。
“怎么會你在這里?”
“許家的產(chǎn)業(yè),大多在大帥的名義下面了,您這是裝傻呢,就算是您不知道,您旁邊的那位姑娘肯定也是知道的啊,對么?馮姑娘?”曹福田這會兒也算是明白人了。
徐業(yè)進京的時候,先是找到了《循環(huán)日報》北京辦報處的一個記者。
“聽說之前《臨時政府即將建立,鐵桿兒莊稼快倒》是你寫的?”徐業(yè)坐在東四裕泰茶樓三樓的坤字房里,看著對面戴著一副西洋眼鏡的記者。
“我不知道您是從哪里知道這樣的謠言,我們《循環(huán)日報》的宗旨就本著事實才說的!根本不是您所說的那樣?!蓖醮笥浾咴趯γ孢@會兒義正嚴辭的領(lǐng)結(jié)都一抖一抖的。
“咱們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能別互相糊弄著玩么?”徐業(yè)說著,摔了一疊文稿以及后面款項的簽收人條子,說心里話,回來以后,他真心佩服曹爺手下人的辦事效率以及能耐。
王大記者這會兒,突然蔫兒了:“你,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不過,我只是為了賺一些稿費,你知道,現(xiàn)在所有的小報都需要這樣的稿子,可以算是嘩眾取寵。這樣,報紙有人流,很多人都喜歡看這樣的消息……”如果沒人攔著,王大記者這會兒可以說半天,要知道,這個家伙就是一個話癆。
“我不是來勒索你的,我只是想和你繼續(xù)的做一筆買賣!”徐業(yè)這會兒,實在是沒有心思和他繼續(xù)胡扯下去了,直接說出了來意。并且拿出了一疊自己寫的大綱,大約十多份稿子,不同的語氣不同的角度都在描述同一件事——未來,無論如何滿清的貴族們都會被清算。
“稿費怎么算?您知道,單純的寫,以及還需要發(fā)出去,是兩個不同的價錢的,不過我都需要大洋結(jié)算,最好是英鎊……”徐業(yè)現(xiàn)在頂煩這樣的一個話癆,叨叨一旦開始,似乎就剎不住車!
“給你一共三十個大洋一個月,你想現(xiàn)在的教授也就是這個價格了!”
“三十個大洋,您要殺誰我一并幫你辦了!”王大記者這會兒也開了面兒了,開始胡扯起來。約定了時間、地點、發(fā)布的時刻,就分開了,這時候,徐業(yè)蹲在裕泰茶館對面的一個拴馬樁旁邊,空了一會兒,覺得腦仁不那么疼的時候才離開。
接下來的兩天,可以算是精彩紛呈,各種個樣的政治敏感度很高的話題以及關(guān)于退位以后的種種猜想陸續(xù)登場,在這個后面似乎有一個清晰的思路,那么就是一條——對于滿清貴族的清算要來了!街面上,喬裝改扮打扮成窮人的鐵桿兒莊稼們到處在打聽去天津、去上海等等的路徑。這時候,一篇介紹上海租界的文章在東交民巷的一份洋人主辦的小報里上了頭版。其實,本來就是英文的文章,突然在滿清貴族中間開始傳看。其實這一波著急的都是那些有家財,但是無勢力的所謂貴族真的是好像一些莊稼一樣,等著收割。
就好像曹爺給徐業(yè)說的,鐵桿兒莊稼不也是莊稼么?
一切越傳越邪乎的時候,聽說慶王府也有一批東西要運到上海,整個京城一下子暗地里震了那么一下下。載振這會兒壓根兒就不在乎周圍瘋傳的到底是什么,他只是讓自己的下人們抓緊把給南方革命黨的物件快點運過去。雖然自己在天津,但是北京的家當(dāng)還是不少,運到上海一部分,其余的都放到天津,這是圖一個穩(wěn)妥。但是,這么一個穩(wěn)妥,已經(jīng)被周圍的人們傳達成了另一宗確定的信號——大約是要動手了。
曹福田這幾天在北通州的固本,晚上的牙行已經(jīng)過了幾手生意,都是要去南方的,大約有二十多個隊伍,合并成了幾個船隊,很肥。這就是大帥覺得賺銀子快的招吧?這樣的招數(shù),只是再一不可再二再三啊。曹福田笑容滿面的背后,是一張逐漸張開的網(wǎng)。
門口的小廝,給了曹福田一個字條,就回去做活了,字條上面寫著:京城一切都好,勿念。徐業(yè)這個小子還不錯,現(xiàn)在該趕到口袋里的狗子們都已經(jīng)到了口袋門口了。要知道,凡事一份本事,兩份貴人扶植,七分天注定,現(xiàn)在載振的動作成了名副其實的貴人扶植,余下的就看是不是老天給運道了。
徐業(yè)在拿到回函的時候,和自己心里想得一樣,回頭看了一眼北京,就一路向東而去,他需要帶著一群人繼續(xù)在運河附近待命準(zhǔn)備了。
再說說邢宏和馮實,一無所獲的回到了天津,邢宏只得去天津警察廳報道,報道的對象是一個姓付的警長,付警長是正牌警長,只是姓付。馮實繼續(xù)回到了天津固本,曹的人這幾天都在和呂萬盤道,想接手固本,呂萬煩不勝煩,正在這當(dāng)口,邢山來到了固本。
“關(guān)了吧,兌出去,這樣才踏實,你要知道固本的買賣,不是你我可以繼續(xù)維持的,一旦顯了型,就沒有買賣了?!?p> “關(guān)了容易,去哪?我?guī)煾鐏砹?,哪找我去??p> “去我那里,我們做個咖啡館,一水兒的洋玩意,更隱蔽?!毙仙竭@會兒似乎有了全盤的計劃,但是呂萬似乎看傻子一樣看著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