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小西門。
月無殤今天的晚飯吃的極少。
“無殤小子，可是有心事？”鬼百枯見他神思游離心不在焉，很是好奇。
“沒有?！痹聼o殤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問的一怔。
鬼百枯此時(shí)一臉的奸笑，看起來十分的不正經(jīng)。伸手按下月無殤拿著碗筷的手，瞇著眼睛笑嘻嘻的盯著他道：“莫要害羞，來來來，跟為師說說。茶不思飯不想的，莫不是無殤小子害相思了？”
月無殤避開他的目光，說道：“沒有?！?p> 鬼百枯放下碗筷，說道：“休要騙我。你可是我一手帶大的，光是看你一個(gè)眼神，我便知道你要什么?！?p> 月無殤不語。
鬼百枯繼續(xù)說道：“你今日總看著窗外，可是想出去玩？”
月無殤道：“徒兒約了人。”說完，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看著窗外的桃花出神。
忽然眼前的粉紅花瓣顫顫的閃動(dòng)，瞬間變成了雪白，輕盈飄逸，迎風(fēng)招展。月無殤見勢一楞，忙閉上眼睛，伸手揉了揉眉心。片刻后睜眼再看，眼前分明是一樹粉紅。
鬼百枯也起身，走過來問道：“可是約了云裳丫頭？”
月無殤點(diǎn)頭應(yīng)道：“嗯?！?p> 鬼百枯忽然大笑，說道：“無殤若是喜歡那云裳丫頭，師父便去和沈老頭子說，讓他將云裳丫頭嫁給你，可好？”
月無殤聞言吃驚道：“并非師父想的那樣。不過是她喜歡行術(shù)，想我教她罷了。”
鬼百枯道：“懂的懂的，哈哈，師父可是過來人。想當(dāng)年為師也是英俊少年的時(shí)候，愛慕為師的女子擠滿一座山啊。她們還不都是借著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求助于為師，其實(shí)求助是假，親近是真。”
月無殤轉(zhuǎn)臉看向鬼百枯，認(rèn)真道：“那師父是如何做的？”
鬼百枯故作高深道：“對待不同的人，當(dāng)然做法是不同滴。師父不喜歡那些女子，當(dāng)然是通通回絕?！?p> 鬼百枯又問道：“不知無殤徒兒對云裳丫頭，是喜歡呢？還是不喜歡呢？”
月無殤聞言一怔，羞怯的將目光看回窗外。
鬼百枯道：“哈哈哈，好好，無殤莫要害羞，不說就不說，若日后想說了，盡管來找為師?！?p> 鬼百枯說完，也走到窗前，一手搭在月無殤的肩膀上，看著窗外。忽而低聲正經(jīng)問道：“好看嗎？”
月無殤道：“好看?！?p> “是花好看還是人好看？”果然，正經(jīng)了就不是鬼百枯。
“......”月無殤又上當(dāng)了，臉上泛起片片紅暈。
“哈哈哈哈，我去找沈老頭子喝酒了，無事不要來打擾我。”說完，大笑著離去。
月無殤?yīng)氉砸蝗苏驹诖扒埃瑏辛⒘季?。抬手伸出窗外，攤開掌心，一片花瓣飄落掌心。月無殤看著花瓣，握在手中，須臾，緩緩道：“人好看。”
日落西沉，月無殤披上斗篷，轉(zhuǎn)身出門，向小西門的方向走去。
酉時(shí)過半，天將黒未黑，月牙將出未出。月無殤站在門前安靜的等待。寬大的黑色斗篷將全身籠罩，帶上帽子，只露出下半張白無血色的臉。
不多時(shí)，門開了。看見從門里邁出的一截雪白裙擺，月無殤心下激動(dòng)，嘴角揚(yáng)起一個(gè)微不可察的弧度，忙欲走上前去。
那裙擺的主人卻先一步走了出來。看見這一個(gè)黑影站在門外，嚇的輕叫了一聲。
雖同是一身雪白，來人卻不是沈云裳。
嘴角上的那抹弧度漠然消失，月無殤停在原地，沉默不語。
來人也是一位姑娘，白衣素裙，身影纖纖，方才被月無殤嚇到略顯慌張，此刻方回過神，輕聲問道：“你是何人？”
月無殤道：“月無殤。”
來人道：“你就是月公子？公子為何要將臉遮擋起來？”
月無殤不語。
來人又說道：“我是沈云裳沈二小姐的丫鬟，沈夢，我家小姐有話要我?guī)Ыo公子。”
月無殤不語，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臉來，說道：“云裳說了什么？”
沈夢見著月無殤的容貌時(shí)，心跳好似停了一拍。嬌臉一紅，怔然道：“月公子生的好俊俏，不知是哪位老爺府上的公子？”
月無殤淡然道：“我并非出身世家。”
沈夢贊嘆道：“那些世家公子我也是見過的，竟不及公子萬一。我竟不知這世間的男子竟也可以生的這樣美?！?p> 沈夢方才看到月無殤的手時(shí)，便暗自在心里驚羨了一番。那手指修長白皙，指節(jié)分明，完全不似男人那般圓手闊掌，即便是身為女子的自己也是羨慕不已，自嘆不如。待看到帽子下的真顏時(shí)，沈夢更是被驚艷到說不出話。只覺得這應(yīng)是天底下最美的五官拼湊出的最美的臉。若說這張臉是天下第一也定不為過。
月無殤好似沒有聽到沈夢的贊嘆一般，再次問道：“不知云裳要姑娘帶什么話給我？”
沈夢收了收心神，抬手?jǐn)n了攏鬢發(fā)，說道：“小姐說她今晚有事，不能赴約。是以特命我前來，向公子轉(zhuǎn)達(dá)歉意，望公子見諒?！闭f完墩身一禮，嫣然一笑，比方才多了幾分秀美動(dòng)人。
得知沈云裳不能赴約，月無殤心中有一種什么不知名的東西頹然落空。簡單一句：“有勞姑娘?！闭f完轉(zhuǎn)身便走。
沈夢見勢卻連忙喊道：“公子請留步。”
月無殤側(cè)過頭問道：“何事？”
沈夢道：“公子若不嫌棄，沈夢愿意陪同公子......”
“不必?！痹聼o殤果斷的打斷沈夢的話，轉(zhuǎn)身離去。
沈夢雖出身低下，卻是心比天高。因著與沈云裳有幾分相似，暗里便時(shí)常拿自己與沈云裳比較。這幾日見多了貴公子，憑著自身姿色與諂媚，也引得公子們另眼相看。以此沈夢便覺得自己比沈云裳差的就只是一個(gè)身家背景而已。
沈夢今日正得意，見到月無殤時(shí)，更是神魂顛倒，芳心萌動(dòng)。本以為月無殤見了自己也會(huì)心生愛憐，哪成想月無殤竟是連看也沒有看自己一眼。被人如此當(dāng)面拒絕，沈夢心中既失落又氣憤，不覺間又厭惡了沈云裳幾分。
禪院。
沈云裳躺在地上不知不覺竟睡著了，醒來時(shí)，就見沈云燕坐在旁邊。沈云裳便換了個(gè)姿勢，起身做好。
見沈云裳此時(shí)模樣，沈云燕時(shí)又氣又心疼又無奈道：“行了，別在這坐著了，回房去吧?！?p> 沈云裳聽若未聞，一動(dòng)不動(dòng)。
“你先下去吧，明日再跪?！鄙蛟蒲喟焉蛉嶂Я顺鋈?。轉(zhuǎn)而對沈云裳說道：“你呀你，就是這個(gè)脾氣真是氣死個(gè)人！”
“你不是不愿理睬旁人嗎？不愿管旁人閑事嗎？為何偏偏要和李芊過不去。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招惹她，不要去管她的事，她怎么輪也輪不到你來管！”沈云燕越說越激動(dòng)，不由得站起身子，在禪房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沈云裳道：“她即來招惹我，我還怕了她不成！”
沈云燕道：“我們是不怕他李家，但李家也絕對是我們不想惹的，不只李家，任何一個(gè)有錢有勢的人都是我們不想惹的。我們家是有錢有勢，可那又怎么樣？不說其他，光是這同州城里就有多少有錢有勢的人你數(shù)過嗎？”
沈云裳道：“不是我們，是你?！?p> 沈云燕的手指重重的戳了戳沈云裳的腦袋：“你真真是要?dú)馑牢野?！我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不要再和李芊過不去，若是以后再出現(xiàn)今天這樣的事，我便不會(huì)再偏袒你，你聽到了沒有？”
沈云裳輕哼一聲，不以為意，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墻壁。
沈云燕道：“安安分分做你的二小姐，日后找個(gè)好夫家，一輩子錦衣玉食，人人都稱贊你羨慕你，這樣不好嗎？何苦一定要做那些有失身份有損名望的事？”
沈云裳道：“我高興怎樣就怎樣，旁人管得著么！”
沈云燕道：“若是頑劣兇悍的名聲傳了出去，日后還怎么進(jìn)權(quán)臣富貴之家的門，誰敢娶你！你就不為自己的以后想想嗎？”
沈云裳道：“我又沒想要嫁權(quán)臣富貴?！?p> 沈云燕道：“那也不能再任性胡為！你一定要鬧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沈府有個(gè)胡作為非的二小姐你才滿意嗎？不為你自己也還要為著沈府。你要知道人言可畏！”
沈云裳歪著頭看著一旁，不語。
沈云燕見沈云裳不說話，也不再多言，遂說道：“好了，跪跪樣子得了，人早都走了，也別裝了，早些回房休息吧！”
沈云燕了解自己的妹妹，也了解李芊的為人，今天的事她心里也猜了個(gè)七八分。罰沈柔也不過是給李芊做做面子。
沈云裳的脾性才是沈云燕的心頭大事。父親是個(gè)心軟的，母親又是一貫?zāi)鐞郏筋^來還是自己擔(dān)了這個(gè)惡姐的角色。今天也是借著機(jī)會(huì)開導(dǎo)一番。
沈云裳懨懨的起身回房。
回到房內(nèi)，洗漱完畢，一聲不響的躺到床上。沈云燕的話她并非沒聽進(jìn)去，只是人各有志，也是本性難移。心中不免惆悵感嘆道：“縱然同根并蒂花，怕也是殊途各自香。”
房內(nèi)寂靜無聲，沈云裳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不由得想起了西院里的琴聲。
是什么曲調(diào)來著？沈云裳努力去回憶，似乎有印象，又模模糊糊的記不清楚，又仿佛琴聲就在耳邊。
閉眼細(xì)聽，果然有琴聲悠悠傳來，似泉水涓涓，又似鶯語婉轉(zhuǎn)，流連夜色，榮饒心間。
有此琴聲相伴，沈云裳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