嶗山校場,斬鬼祭。
仙宗五門齊聚校場。校場中央一個圓形光陣,名為斬鬼殺。與蓬山的絞靈殺極為相似。死于此陣的人妖鬼怪皆是灰飛煙滅,消散于天地間。
此時陣中盤膝端坐一人,正是鬼百枯。他雖披頭散發(fā),卻身無枷鎖。
光陣之外,三十三名嶗山弟子端坐于地上,雙手合十,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陣中的鬼百枯。同時,各人手中白光流轉(zhuǎn),將自身靈力注于光陣之上,靈力如層層白煙般串流涌動,將鬼百枯包裹籠罩其中。
鬼百枯坐在陣中時而大喊大叫,時而張狂大笑,高聲吼道:“要殺我一人,何須如此大費周章?我死不足惜,我死后,我徒兒定會找你報仇,滅門屠城,要你們陪葬!”
妤姬聞言,笑聲挑撥道:“石掌門,他可是在向你挑釁示威呢?!?p> 石旌開不屑一顧道:“死到臨頭還如此狂妄,哼?!?p> 水衍看著鬼百枯,感慨道:“玄塵師兄也曾名滿仙宗、風(fēng)光無限,如今卻落得這般結(jié)果,真是世事無常啊。”
石旌開毫不留情指責(zé)道:“這便是天道輪回、報應(yīng)不爽!玄塵他身為仙門弟子,卻癡迷鬼道,殘害了多少無辜性命?多行不義,如今的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p> 妤姬輕蔑一笑,看著鬼百枯,眼中似有報復(fù)的快意,又似有不甘的氣惱,語帶嘲諷道:“為了一個死去的女人淪落至這般下場,果然是個男人都逃不過這情色一劫。他當(dāng)年便是一心求死,如今,也算夙愿得償了?!?p> 白詹海與玄青子二人聽著幾人說話,卻是面色平靜,一語不發(fā)。
沈云裳盯著場上的日晷,眼看午時將近,心下越發(fā)不安。雖然自己已經(jīng)告訴過他嶗山中的鬼百枯是假的,想著他今日應(yīng)該不會來,但不知為何,心中總是無法平靜。沈云裳此時不做他想,只希望月無殤已經(jīng)找到真正的鬼百枯,希望他記著自己的勸告,希望他今日不要來。
待至午時,石旌開起身揮手,向下方弟子喊道:“開!陣!”
光陣外弟子聞言,瞬即變換手勢,原本合十的雙手齊齊打開,雙臂上舉,靈力如繩索般連接著掌心與光陣。
鬼百枯被這驟然大增的靈力壓的渾身疼痛不已,雖身無枷鎖,卻無法運力抵抗,頓時失聲痛叫起來。
雖然知道此人并非鬼百枯,但聽著他此番慘叫,沈云裳不免心生同情。轉(zhuǎn)頭去看玄青子,見他一臉淡然,絲毫不為所動。沈云裳又偷偷看了一眼其余幾位掌門,見其眉宇間,或多或少都流露出幾分同情。尤其云山掌門白詹海,其臉色比起同情,更像是痛惜。
沈云裳不禁疑惑道:白娣師叔當(dāng)年是因前輩之過才魂飛魄散,白詹海應(yīng)當(dāng)恨極了前輩才對,為何他現(xiàn)在會是如此的神情?正想著,突然就聽到一嶗山弟子自校場外慌張沖進(jìn)來,驚呼道:“稟告掌門,月......月無殤打上來了!”沈云裳的心瞬間一緊。
石旌開冷哼一聲,說道:“終于是來了。他帶了多少人來?”
那弟子道:“只有他一人!”
石旌開吃驚道:“獨自前來?倒是有些膽識?!闭f著,狠拍了一下木椅上的把手,高聲道:“放他進(jìn)來,今日便讓他有來無回!”
那弟子領(lǐng)命離去,回頭卻見月無殤已然出現(xiàn)在校場門口。
一身黑衣在一眾白衣之中顯得尤為突出亮眼。仙門五宗的人齊齊看向月無殤,待看清他的五官時,無不為之動容,嘆羨!
石旌開詫異道:“哦?他竟是赤手空拳?”
妤姬看著月無殤,暗自嘆道:想不到那個瘋癲魔怔的老鬼,竟會有如此風(fēng)姿綽約的徒弟。
水衍亦是毫不掩飾的贊了一句:“這少年倒是很有玄塵師兄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上Я耍上??!?p> 玄青子看到月無殤的臉,心不由得抽動了一下。比玄青子更驚訝的是白詹海。
上次同州一面,水漣看到月無殤的樣貌時便是震驚了一下,竟與書院中的白娣畫像如出一轍,若他是個女子,水漣定會以為是白娣起死復(fù)生了。水漣當(dāng)即將這事告知了白詹海,此刻,白詹海的雙眼便是緊緊的盯著月無殤,細(xì)細(xì)端詳。那眉眼、輪廓簡直是太像了。
見月無殤一路便赤手空拳的打上嶗山,嶗山弟子無力抵抗,紛紛敗落,白詹海心中竟是不自覺的涌起一絲喜悅。
石旌開卻臉色陰沉的坐在看臺之上,一言不發(fā)。
石冉見勢,站出身,對著鎮(zhèn)守鬼百枯的三十三名弟子命令道:“守陣弟子聽令,拿下月無殤!”
眾弟子聞令,頓時飛身而起,齊齊揮刀圍向月無殤。月無殤亦不畏懼,直面迎上去。
水墨忽而一笑,俯身在水衍耳側(cè)小聲說道:“爹爹可看仔細(xì)了,他那一身黑色血氣,著實讓人驚艷?!弊詮纳洗卧谕輸〗o了月無殤,水墨便一直記掛著此事,想著來日定要找機(jī)會再討教一番。
水衍聽到‘驚艷’二字時,神色一變,頓時嚴(yán)肅道:“驚艷?鬼神之力乃嗜血煉魂的邪道之術(shù),傷身損心害人害己,仙門中人斷不可著迷此道!你切莫動這個歪心思!”
水墨低聲應(yīng)了一聲,心下卻不以為意。站直了身子望著校場上的眾人,滿心期待著月無殤的驚世修為。卻不想月無殤就只是赤手空拳應(yīng)對,從始至終竟未見一絲血氣。
修羽不解道:“這小子,為何不用他那血氣之術(shù)?想靠一雙拳頭打敗嶗山弟子嗎?哼,狂妄過頭了吧!”說完用余光掃了一眼身側(cè)的沈云裳。
修齊也疑惑道:“的確,今日這月公子的行為有些不合常理,或許,他是有其他目的?”
修羽道:“不是來救人,便是來送死,還能有什么其他目的!”
月無殤赤手空拳又未用術(shù)法,周旋在三十三名嶗山弟子之間依舊游刃有余。但是再怎么身姿矯捷、身手靈敏,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取勝的。
嶗山弟子對月無殤是聽說過的,原本忌憚的很,出手也是頗有顧忌。但見其今日毫無修為在身,毫無威力可言,與普通習(xí)武之人無甚差別,幾番下來便壯起了膽子,狠命的砍殺起來。
一時間,月無殤忽而屢屢中刀,被砍的衣衫殘破鮮血直流。鬼百枯近在眼前,月無殤看也不看,更無相救的意思;被眾人圍攻接連受傷,月無殤也沒有逃的意思,只是在周旋拖延,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沈云裳此刻便沉不住氣了,心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月無殤卻好似聽到了她心中的問話一般,踢開身前的兩人,而后便望著沈云裳的方向,似有似無的淺笑了一下。
好像是在對著沈云裳微笑,又好像是對著整個仙宗嘲笑。
在那一瞬間,沈云裳的心像是被什么觸動了一般,顫了一顫。不懂他那個淺笑的含義。此刻只希望他還手自保,不要再受傷了。嶗山弟子的每一刀都彷佛砍在了自己身上一般,痛的沈云裳心中酸澀、眼前泛起一片水霧。沈云裳攥緊了拳頭,靈力隱隱浮動。
玄青子察覺到沈云裳的靈力,淡淡說道:“他雖然身受刀傷,卻無一處傷及要害,暫時無礙,且在看看?!?p> 石冉卻沒有看出來,見他被傷的如此狼狽,毫無還手之力,便高聲得意道:“月無殤,現(xiàn)在知道我嶗山的厲害了吧?你勾結(jié)妖鬼作惡多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說著,又是一聲令下:“嶗山弟子聽令,月無殤殘害無辜,慘無人道,我嶗山今日便替天行道,將其就地斬殺!”
嶗山弟子聞言,齊齊收刀開陣。
三十三人圍成兩圈,將月無殤包圍其中,而后紛紛靈力催動,一道道白色光陣瞬間閃現(xiàn),齊齊罩向月無殤。
被一道斬鬼殺困住,或可脫身。但若被三十三道斬鬼殺層層困住,即便是大羅神仙,也難逃一死!
就在石冉看的正得意,心中竊喜時,忽然聽得場上砰的一聲巨響,光陣碎裂的聲音如天雷一般響徹校場。一片強(qiáng)烈白光自校場上反射而來,晃的眾人睜不開眼睛。
待強(qiáng)光消退,響聲平息,眾人定睛一看,皆是愕然。只見方才威風(fēng)兇猛的嶗山弟子被光陣之力撞的東倒西歪,此刻個個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再看月無殤,月無殤雖身困光陣之中,卻是一個簡單至極的、鮮少使用的守靈陣。守靈陣便是仙門弟子用來自保的光陣。將自己封在防守靈內(nèi),可免受外力侵害。
月無殤此時便是被護(hù)在守靈陣內(nèi)??赡枪怅囍?,隱隱有絲絲暗紅血紋在流動,轉(zhuǎn)瞬間又迅即消失。光陣前,白衣飄帶立著一人,不是沈云裳又是誰。
沈云裳自己也沒有想到這樣簡單的一個防御,完全是沒有辦法在中的辦法了,原本只是想讓他少受一些傷害,不曾想竟然真的抵擋住了嶗山弟子的數(shù)十光陣?好不可思議!
石冉怒道:“大膽沈云裳,你可知道你自己再做什么?”
沈云裳道:“事情尚未查明,怎可如此草率斬殺!”
石冉道:“鬼百枯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供認(rèn)不諱,月無殤既是他徒兒,又豈會無辜?”
沈云裳道:“石冉師兄皆是猜測,并無實證不是嗎?”
石冉頓時啞口無言。
妤媚兒隨即道:“抓回去拷打一番,還怕他不招么?倒是沈姑娘你,為何總是要護(hù)著這個邪魔外道的公子呢?莫不是真如少夫人所言,你二人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私情吧?”
沈云裳道:“與你無關(guān)!”
妤媚兒道:“怎會與我無關(guān)?邪魔外道之人,仙門弟子人人得而誅之。你勾結(jié)外道背叛師門,更是該千刀萬剮!”
沈云裳未作應(yīng)答,可是妤媚兒此話卻是引起了群憤。
修齊正色道:“姑娘此言差矣!仙門雖不容鬼道,但也絕不容許濫殺無辜。”
修羽顧不得客套,毫不留情呵斥道:“哼,我蓬山弟子何時輪到你來管!”
水墨淡淡一笑,調(diào)侃道:“妤姑娘不僅出手狠辣,這懲罰起人來更是毒辣呀。淑媛之首幾時成了陰辣妹子?”
水衍當(dāng)即瞪了一眼水墨,開口呵斥道:“眾位掌門在此,豈輪到你在此胡言亂語,還不退下!”
眾小輩見云山掌門開口,皆不再言語,本分立在一旁。
妤姬見勢,冷笑一聲,說道:“這老的也抓了,小的也抓了,石大掌門怎么還不去斬鬼祭天呀?”
石旌開道:“既然幾位掌門皆同意將此二人一并斬殺,那石某便將此二人就地正法。”
白詹海從一開始便一言不發(fā),此時卻忽然開口道:“不妥,云裳師侄說的不錯,并無真憑實據(jù),怎能輕易論罪呢?”
石旌開道:“鬼百枯已經(jīng)認(rèn)罪,且揚(yáng)言他的徒兒在他死后必定大殺四方,我等身為仙門中人,豈能看著此等兇事發(fā)生?”
妤姬聞言,呵呵笑道:“大殺四方?石掌門說的真好聽,可我怎么記得那老鬼說的是‘屠你滿門’呢?呵,也不知他是要他的徒兒屠殺哪一門?”
水衍聽到妤姬的話,無奈道;“暫且不論日后,之說今日這事,當(dāng)如何解決?”
玄青子當(dāng)即表態(tài),說道:“沈云裳是我蓬山弟子,自當(dāng)由我?guī)Щ嘏钌教幜P。”
白詹海道:“月無殤是否殘害無辜,依老夫之見,尚有待查證,不宜草率處決。”
石旌開聞言,見眾掌門心思不一,自己便不宜駁了眾人面子,強(qiáng)行行事。且殺了鬼百枯事小,與各門傷了情面被孤立起來,未免得不償失。思索片刻,方起身對著嶗山弟子吩咐道:“既如此,便暫時將鬼百枯、月無殤二人收押石牢,聽后發(fā)落。”
沈云裳聞言,心下方松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收了守靈陣,見月無殤一臉的慘白、渾身的血跡,想問一聲‘你還好嗎’,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真傻,他已如此,怎會好呢?于是問道:“還撐得住嗎?”
月無殤站在那里,看著沈云裳,嘴角微揚(yáng),答道:“無妨?!痹儆f什么,便忽然身子一晃暈厥過去。
沈云裳連忙上前扶住他,正欲為他療傷,卻被嶗山弟子攔下。嶗山弟子封了月無殤周身穴脈,而后將其抬去石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