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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天紀(jì)事

第六章 迷糊知府

巡天紀(jì)事 燕子樓中霜月夜 4057 2022-02-21 23:50:08

  “所謂‘天人法’,乃是以人力行登天之舉。”

  “天人法,功分九品。九品最低,一品最高。一品之上,乃大造化,是為天人也?!?p>  “天人者,可元神化虛,可斗轉(zhuǎn)星移,可假死偷生。不懼刀兵加身,不懼虎狼欺近,不懼災(zāi)禍臨頭。閻王不請,小鬼不纏?!?p>  “然天人法雖有奇妙,卻非凡俗可親,非先天之境不可參悟。天人法,其理在‘氣’。不入先天,不得氣感,如臨門一腳而不得入?!?p>  “老子云:‘天得一以清?!洹濉瑲庖?。天人法欲登天而入,亦需‘清’也?!?p>  “然,天人法不是長生法,這登天也不是一步步登天,而是一步登天。”

  “這一步邁出了,成功就是天人,失敗就是身死。所以,天人之下皆是凡人?!?p>  “天人法就是天上的雄鷹。雄鷹幼崽在羽翼豐滿后,會被父母從立在千尺絕壁上簡陋雜亂的鷹巢里踢出去。在幼崽掉在地上前,揮動羽翼飛起來的幼崽活著。掉在地上后也沒能張開羽翼的幼崽死掉?!?p>  “而天人法,比這些幼崽的父母還要?dú)埧?。鷹巢里的幼崽還有時間長成豐滿的羽翼。天人法可沒有時間?!?p>  “天人法比作翅膀倒是差了,翅膀可以讓雄鷹翱翔,遠(yuǎn)離地面。天人法卻是加速讓你墜落地面的邪法。”

  “若是硬要比喻,那天人法就是從人間直通鬼門關(guān)的河流上的一葉孤舟。人間,在河流的上游起點(diǎn)處;鬼門關(guān),在河流下游的終點(diǎn)。天人法每精進(jìn)一分,距離死亡就更近一分。若天人法是船,它的船槳不會讓你逆流而上,而是在你的恐懼中加速向下航行。”

  “天人法需要凡人在這條通向死亡的河流里克服對死亡的恐懼,在走向死亡的有限時間里積蓄體力,積蓄實力,最后跳出這條通向死亡的河流,踏入廣闊的天空。”

  “修煉天人法的人就像請閻王爺赴宴,訂了日子又想爽約的人。不想赴宴的他既要百般抵賴、撒潑打滾拖延最后赴宴的日期,又要視死如歸、寧為玉碎血戰(zhàn)找來的無常和鬼差。”

  “在開始修煉了天人法后,凡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刀尖起舞。修習(xí)天人法之人,死之人十之占九。生之徒,身體殘缺之人又十之有九?!?p>  “四肢健全者,病入膏肓之人又十之有九;未病入膏肓之流,久病不愈之人又十之有九。”

  “無病之徒,氣血虧損之人又十之有九;其余之余,貪生怕死、茍且偷生之人又十之有九;無懼生死者,不曾奪志敢于登天卻身死之人又十之有九?!?p>  “上述之人,氣血不虧有可能氣血虧損,氣血虧損有可能久病不愈,久病不愈有可能病入膏肓,病入膏肓、身體殘缺又有可能暴斃而亡?!?p>  “那么,寇幽,我的徒弟,天人法其中關(guān)隘處,為師已經(jīng)一一道來了。如今你將入先天,在江湖上雖說不上天下無敵,但也是難逢敵手了??v使世間尚有修煉天人法的氣宗尚存,這些短命鬼也已經(jīng)自身難保??v有通天之能,在你踏入先天之后也要羨慕你,先天之境,壽命比這些短命鬼長,百余年可期了?!?p>  “可你要是修煉了為師教你的天人法,那你就和那些短命鬼一樣,有一天是一天了,這一刻還活著,下一刻可就真見了閻王了。天人法這艘船所在的河流,誰也說不清哪條河段就有一條底下是鬼門關(guān)的大瀑布的。”

  “為師再最后問你一遍,寇幽,你要跟為師學(xué)習(xí)天人法嗎?”桃紅林中,那道被一團(tuán)團(tuán)飛舞的桃紅纏住的身影對著寇幽似乎鄭重其事又是頗有玩味的說道。

  一聲牛叫響起,剛剛打了個小盹,睡意朦朧的寇幽被這聲沉悶悠長的牛叫聲驚醒??苡谋犻_正在打架的眼皮一看,原來這會兒功夫,大黃牛已經(jīng)馱著自己到了知府衙門門前。

  寇幽直起慵懶的身子,用力左右抻了抻因為睡姿不正確導(dǎo)致了僵硬的脖子,又用手使勁揉捏了幾下同樣原因酸痛了的肩膀。這才落地施施然領(lǐng)著大黃牛走入衙門。

  這個時候太陽跳出了天邊,已經(jīng)過了黎明到了清晨。衙門門前的路上雖然還是冷清,但還是偶爾有些車馬行人經(jīng)過了。也只有這個時候的衙門門前才偶爾見到些車馬行人。其他的時間,衙門門戶大開,車馬行人都是避開這條路的。

  不過今天衙門卻一改往常臨近晌午才敞開門的常態(tài),兩扇破舊掉漆的黑色門板被支到兩側(cè)。兩個衙役摟著水火棍,一個呼嚕連天倚在大門左側(cè)少了一條腿的石獅子上,一個仰著脖子口水直流地坐在門檻上、倚著門框的腦袋頻頻點(diǎn)頭。

  那條被衙役坐著的門檻斷了一截,露出好大一個缺口。缺口上散落一些木屑、碎木頭垂垂欲墜,其中一些在寇幽和大黃牛邁入時被走動帶起的風(fēng)吹落。

  從大門到大堂十幾步的距離上,參差不齊的石板東一塊、西一塊的散落著鋪到了地上。這些石板有的經(jīng)歷了五馬分尸,布滿了裂痕;有的欲與天公試比高,一角翹起斜著向上;有的嚴(yán)重社交恐懼癥,把自己陷在泥土里,僅剩的一角拽了一縷雜草遮住自己漏出的部分;還有的,自己一個感覺怪無聊的,跟旁邊的石板玩起了疊羅漢。

  大堂的朱紅色柱子搖搖欲墜,被幾根粗木頭支了起來。幾縷清晨的陽光不由分說的跑進(jìn)大堂,直直停在了地上。

  一道陽光不喜歡地上的冰冷,直接照射到了公案上,揚(yáng)州城父母官、知府米洪米大人口水吐沫星子直飛,他一腳踩在太師椅上,一手指著自己家小舅子師爺騰思涯破口大罵。

  他又是引經(jīng)據(jù)典,又是村夫粗鄙之語。內(nèi)容從天地君親師到雞毛蒜皮一并涵蓋。對面的師爺同樣不甘示弱,面紅耳赤,強(qiáng)詞奪理也要占上三分道理。

  寇幽走入大堂,見到兩人一副生死仇家的模樣見怪不怪。他靜靜聽了片刻,咧嘴笑著咳嗽了一聲。

  正在吵架的兩人被這聲咳聲打斷,兩人一起轉(zhuǎn)過頭來看到了進(jìn)了大堂的寇幽。踩著太師椅的知府米洪面色一喜,踩著太師椅的腿也放到了地上。他正了正腦袋上的官帽,臉上都笑開了花,他兩瓣嘴唇微微張開就要跟寇幽打招呼。

  同樣看過來的師爺,看到了是寇幽進(jìn)來。與知府米洪是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暗自啐了一口,臉色變得跟打翻了硯臺一樣烏黑。

  “是寇幽你回來了?。】靵砜靵?,你快快給本知府評評道理!”知府米洪搶先說道。“這霍家送來了三千兩銀子,我要兩千兩,師爺非要對半劈。你說說哪有這樣的道理?”

  師爺本來看見了寇幽不高興,不愿意張嘴,聽到知府米洪的話,眉頭一皺,心中不平忿忿開口:“霍家送來的銀子,憑什么就你要占這大頭!我占小頭?今天就要對半劈!”

  知府米洪聽了也是不忿,道:“你這是說的哪里的道理?憑什么你說對半劈就對半劈?”

  師爺怒道:“憑我姐!憑這銀子是霍家托我送來的!”

  師爺不提他姐姐還好,一提他姐姐,知府米洪更是惱怒,說道:“你姐?你姐!憑你姐也不行!今天這銀子我就得占大頭!誰來都不好使!他霍家這銀子不是送給你的!是送給我的!”

  師爺提了自家姐姐也沒有震住米洪,頓時感覺沒了面子,胸口血?dú)馍嫌?,把臉染得通紅。道:“好哇!米洪!你個白眼狼!你連我姐都不怕了?。∧闶浅粤诵苄谋幽懥税??是不是想休了我姐!再娶個小的伺候你??!”

  “你胡說!別血口噴人!本官這是論事理!哪里說了什么要休了你姐的,你不要含血噴人!”知府頓時急了,一蹦三尺高,直跳著腳道。原來這知府米洪是一個懼內(nèi)的,一聽小舅子這么冤枉他,他當(dāng)然急了。

  “那咱們就對半劈!”師爺?shù)馈?p>  “不行!我拿大頭!”知府米洪道。

  眼見二人又愈演愈烈,寇幽看不下去了,方才插嘴說出了自己的疑問,道:“這霍家不是剛剛打點(diǎn)過衙門么?怎么又送銀子來,還有三千兩這么多?”

  “這個......”見寇幽問道,師爺語氣一頓,遲疑起來,猶豫著要不要說。他是怕說了后這銀子寇幽也要分潤一份。

  反倒是知府米洪沒什么顧慮,毫不猶豫、更沒有顧忌的說道:“這霍家大少爺不是之前殺了人嗎?按律要判個秋后,他家里想要活動活動,把案子翻了。霍家的意思是推到一個窮書生身上,然后一了百了。”

  這時,總是帶著笑容的寇幽聽后皺起眉頭。師爺見狀,心中一緊,小心翼翼問道:“怎么?有什么問題?”

  “小子記得霍家少爺這案子,可是人證物證俱在,而且傳的滿城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人盡皆知,這時候翻案恐怕不妥。而且依刑律,這死刑犯可是需要報備刑部,今年正好是刑部下各州縣的調(diào)閱卷宗的關(guān)口,若是查到這件案子。只是這區(qū)區(qū)三千兩,怕是壓不住刑部的提刑?!笨苡拈_口道。

  “這.......”知府米洪一聽寇幽這么說了,也是心里一緊,寇幽這么說并不無道理,他遲疑了起來。

  “這可是三千兩啊。姐夫!”師爺看到知府遲疑,猶豫不定的樣子著急道。騰思涯是個鉆進(jìn)錢眼里的老鼠,心知三千兩不是小數(shù)目的他,不想把銀子往外推。米洪的俸祿加上養(yǎng)廉銀一年到頭也只有一百余兩銀子,這么一作比較可想而知三千兩是多大的數(shù)目了。

  “這......”知府聽了后又是遲疑,眼神在寇幽和師爺之間來回?fù)u擺。三千兩銀子確實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要是不收的話米洪也會心疼的。因為不是每天都有人送銀子給這位知府大人的。三千兩這么大的數(shù)目從米洪上任到今天也是屈指可數(shù)。所以,米洪很遲疑。

  “大人,您可是想清楚了,是頭上這頂烏紗帽重還是這三千兩沉???”寇幽心知這位迷糊知府的秉性,不急不緩地問道,竟是一點(diǎn)也不擔(dān)心米洪會應(yīng)了這筆銀子。

  “當(dāng)然是烏紗帽重!這銀子嘛,可以再掙!”知府米洪脫口說道。銀子真的可以再掙,揚(yáng)州知府的烏紗帽只有一頂。凡是涉及到銀子和烏紗帽的事情上,知府米洪大人是真的一點(diǎn)也不迷糊。

  “這!這銀子就真的不要了!”師爺冷眼瞪了寇幽一眼,臉色更加漆黑,恨不得吃了寇幽一樣。那刑部提刑不一定會問到這件案子,但是這銀子一定是虧了。所以,師爺恨得寇幽牙癢癢的。

  “這銀子是要不得了,不過一會兒倒是有一筆銀子來?!笨苡纳衩氐卣f。

  “怎么說?”知府和師爺都被寇幽勾起了興趣,索性不管那三千兩銀子的事情了,反正還要送回去,不如把寇幽說的這銀子揣在自己兜里。

  于是寇幽把張龍的話轉(zhuǎn)述了一遍。師爺可是人精,知府正在發(fā)愁想著誰會是犯人的時候,他一臉的奸笑道:“好哇!好哇!我還奇怪,這嚴(yán)家小姐昨個兒剛跳河死了,夜里人好不容易撈了起來,今早就趕著出殯了,半夜買的棺材、做的壽衣,親朋一概沒有請,紙錢都沒撒全,草草了事就下葬了。原來是自家的不檢點(diǎn)。這么怕見人,還不讓仵作驗尸,難道是幽會情郎有了誰的種了?”

  知府米洪聽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沖師爺大袖一揮,說道:“管他是不是!這銀子他嚴(yán)家少不了送來!他家姑娘要是珠胎暗結(jié)了,怎么也得死死的捂住了,就這么一來,他家要使得銀子就不能見得少了?!?p>  “還是我家寇幽厲害,這出去一趟,不止趕走了那見了鬼的病三郎,還掙回來一筆銀子!實在是高??!”米洪夸贊寇幽道?!斑@病三郎走了,可是去了本官一塊心頭病啊!京城是什么地方!他病三郎是自尋死路去了!那里可不比咱揚(yáng)州!”

  師爺聽到病三郎走了,也是高興,畢竟這半年里揚(yáng)州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那些大戶人家沒少來衙門里鬧事。但又看見寇幽杵在面前,暗道一聲晦氣,陰陽怪氣地說:“揚(yáng)州沒了這鬧翻天的病三郎,寇總捕頭看來要清閑的放大長假了??!”

  師爺這話講的,是揶揄寇幽既然揚(yáng)州內(nèi)沒有大案、江湖大盜了,他還是趕緊脫了這身衣服走人算了。

  寇幽當(dāng)然不會脫衣服走人,這總捕頭他繼續(xù)當(dāng)定了。也不理會師爺話里的暗示,還是笑容滿面地道:“之前半年里呀,衙門都在病三郎屁股后面轉(zhuǎn)啊轉(zhuǎn)的。弟兄們,巡街的也少了好多,城里頭卻多了不少踩蹺子的,可是高高的!”

  “有油水兒?”師爺一聽這話突然來勁了,眼珠子里都放光了。半字不提剛才揶揄寇幽的事情,臉色變得比青樓里的姑娘還快。此時他看寇幽的眼神順眼了幾分。

  踩蹺子,這詞兒是借個意思打比方。意指外來勢力的觀望、打探甚至準(zhǔn)備趁火打劫的意思。就像人踩著高蹺往別人院墻里張望,別人家的情況一五一十被看到了眼里,有沒有人一看便知,家里值錢的東西也是,這意思就是自家快要遭賊了。就算不是遭賊,也要小心自家的秘密被外人知道了。所以,走江湖都忌諱這踩蹺子的,但是如果自己實力強(qiáng)大,那就是對方給自己送來一把殺對方的刀了。

  “有??!油水可足了!”寇幽臉上的笑容絲毫沒有因為師爺?shù)淖兡樦煊惺裁醋兓墒茄凵窭镉悬c(diǎn)嫌棄,也有點(diǎn)沒勁失望。“這回來咱們揚(yáng)州踩蹺子的可是有......”

燕子樓中霜月夜

總算趕在十二點(diǎn)前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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