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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熾昭穹

第67章 上門貴婿

彗熾昭穹 旌眉 4457 2019-03-09 08:32:15

  林雪崚放下笛子,葉桻已經(jīng)睡著,也只有在這時,她才敢細(xì)看他的臉。

  這一年來她懊痛內(nèi)疚,一味逃避,可曾真正體諒他的喪妻之悲和苦悶寂寞?

  他幼年失去所有的親人,原本最怕獨處,而她只因自己怯懦,忍看他形單影只。

  眼淚一行行沿頰而下,她疲倦的閉上雙眼,小九哥,我虧欠了你,也離不開你,我嘗著忘卻,嘗著開心,可我是沒出息的風(fēng)箏,斷了線也不覺得自由,現(xiàn)在我明白了,那高天闊地,從來都不是我的,你孤獨一世,我就用一世孤獨陪你,你寂寞一生,我就用一生寂寞相伴,只要彼此守望就好,能不能開花結(jié)果,又有什么重要。

  秦泰聽到笛聲,匆匆披衣而來,曹敬見他一臉烏云,趕緊跳起來,“老爺子,葉哥睡著了?!?p>  秦泰探臉一瞧,葉桻和林雪崚坐在床上,象一對小孩一樣挨肩而眠,葉桻鼻息勻穩(wěn),那笛曲似乎比任何鎮(zhèn)痛的昏麻藥都管用。

  秦泰皺眉凝視片刻,瞪了曹敬一眼,沒有發(fā)作。

  長興八年五月中旬,鄺南霄生辰將至,趕來拔仙絕頂?shù)母髀泛澜芤呀恕?p>  這夜玉梓軒中燈火通明,與衢園最為密切的幾路首領(lǐng)圍聚一圈。

  太白宮柘石坊的執(zhí)坊掌事宋竺步入軒內(nèi),小心翼翼將一卷古舊的羊皮紙展于案上,“鄺宮主,能找到的只有這一幅,是風(fēng)見鶴風(fēng)老前輩九十年前所繪,那時還沒有神鷹教,圖上很多地方已經(jīng)模糊不清,但從主水道來看,應(yīng)該是鷹澗峽?!?p>  鄺南霄細(xì)看圖卷,抬頭問霍青鵬:“霍舵,鷹澗河北入漢水,你與神鷹教交道最多,這圖上所繪的地標(biāo),你能認(rèn)出多少?”

  霍青鵬上前一步,端詳片刻,“那一帶的村子里有一句順口諺:‘青龍東鎮(zhèn),玄武迷魂,白虎刀刃,朱雀藏深。’神鷹教的要地,多在鷹澗河西岸,我曾經(jīng)摸探過,西岸地勢初看平庸,可越向里走,越是奇特?!?p>  眾人的眼光隨著他的手指挪動,停在鷹澗河西岸偏北的一處,圖上畫著無數(shù)小圈,小圈旁邊又接著稍大一點的圓圈,交錯環(huán)布,十分古怪。

  霍青鵬道:“這一帶叫萬峴林,是深谷當(dāng)中突然生出的一大片石柱森林,每座石柱都由許多薄厚不均的巖層堆砌而成,大的石柱擎天蔽日,厚如城墻,細(xì)的石柱好似槍林矛叢,萬千石柱錯綜排布,迂回復(fù)雜,一眼望不到邊,行走其中陰氣森森,我轉(zhuǎn)來繞去,迷失了方向,差點出不來?!涿曰辍f的就是萬峴林,玄武寨以這天然迷宮為屏障,隱匿其中。”

  他的手向南挪移,“若想從西側(cè)外圍繞過萬峴林,有一條崎嶇的山路,那條路越走越窄,路兩旁的山峰卻步步升高,后來只剩刀劈般的一線窄縫,縫中不見天日,猶如地底,這條窄縫就是通往白虎寨的唯一途徑‘刀鋒峽’,‘白虎刀刃’自此而來?!?p>  “神鷹教的主寨北斗寨在鷹澗河西岸的鷹脊嶺上,而玄武、白虎二寨封擋了從陸路去往鷹脊嶺的要道,想從這兩寨突入,不是絕無可能,但極其艱難。”

  王珩點頭,“神鷹教正是瞄上鷹澗峽的地利,才盤踞在此。玄武、白虎兩寨的陣法,咱們也都見識過了,加上奇險的地勢,易守難攻。”

  丁如海問:“若從鷹澗河水路走,有沒有去往鷹脊嶺的途徑?”

  霍青鵬皺起眉頭,“鷹澗河兩岸絕壁陡峭,峽中常年云霧彌漫,漢水舵與青龍寨交手多次,甚至費勁心機(jī)的毀去了河口的絆龍索,可每回逆水進(jìn)峽幾里,就會被青龍寨設(shè)法逼退,所以峽中狀況到底如何,并不十分清楚。”

  “除了水路,我們也從陸路摸過青龍寨的后門,鷹澗河?xùn)|岸的山勢比西岸平緩,山外縱伸著一條凹陷的地峽,峽底亂石如錐,難以下足,深峽以外是莽林谷地,潮濕異常,布滿了聞所未聞的奇蟲異獸。青龍寨就在河道與地峽夾護(hù)的山間安扎,總管水上門戶,他們現(xiàn)在群龍無首,應(yīng)該是最易攻破的一寨。”

  丁如海摸摸胡子,“青龍寨在東岸,就算攻下來,還與西岸隔著一條河,既然兩邊都是陡峭絕壁,上鷹脊嶺的途徑又在哪里?”

  霍青鵬道:“水上一定有捷徑,直通鷹脊嶺和西、北兩寨,神鷹教私營的鹽田鐵礦全在西岸山中,他們有方便的法子可以很快將鹽、鐵送到鷹澗河上,由青龍寨裝船運出,他們向羌邏販賣兵器也是這樣走,除非萬不得已,不會從山上運,更不會從別處繞遠(yuǎn)。”

  徐敦一聽,轉(zhuǎn)頭問林雪崚:“你去過青龍寨河口,那里有沒有進(jìn)入西岸山中的捷徑?”

  林雪崚搖頭,“河口有塊狹長的礁巖,他們在東岸設(shè)哨布崗,監(jiān)察水路,有洞穴和水門面向河道,兩岸山壁之間連著一座高居半空的天然石橋,可西岸只是巖石陡崖,不知捷徑入口在哪里?!?p>  徐敦有些失望,“那峽谷里的狀況,你到底看清了多少?”

  “我在鷹澗河中游了一段,半夜天黑,根本看不清楚,之后拐入山底暗溪,對峽中的情形更是一無所知了?!?p>  霍青鵬擤擤鼻子,“江粼月那小子就沒向你透露峽中的通路?”

  劉薊哼了一聲,“摸不著捷徑,就血洗青龍寨,看他們帶不帶路!”

  眾人各自思索,閉口不言。

  若從玄武、白虎兩寨硬攻,死傷必重,若先破青龍寨,再設(shè)法從水上找路,的確容易些。

  林雪崚雖然對青龍水匪們并無好感,可他們是江粼月的弟兄,劉薊的話讓她心中插冰似的一顫。

  鄺南霄緩緩開口:“朱雀寨應(yīng)該是銜接水陸、連通東西的要道,咱們要找的捷徑就是朱雀寨?!?p>  霍青鵬十分好奇,“鄺宮主,你從圖上看出朱雀寨在哪里了么?朱雀居南,可從白虎寨向南直至化龍嶺根本無路可走,都是難以落足的鋸齒尖峰,朱雀寨位于何處,毫無頭緒?!?p>  鄺南霄細(xì)看圖卷,“圖上靠南的這一片模糊不清,我只是猜測?!烊覆厣睢?,燕姍姍的赤羽綠眉進(jìn)出自如,那船不會泊在河道急流里,定是山中有巨大的溶洞或者空谷,可以輕易將船容納,而且有足夠?qū)挸ǖ某鋈肟冢皇侨肟陔[蔽,不為人知。燕姍姍被教首寵愛,在神鷹教中呼風(fēng)喚雨,各寨任其驅(qū)使,這般樞要的人物,必有快速通達(dá)各處的捷徑?!?p>  梁宏城點頭,“既然咱們不知道朱雀寨的入口在何處,不入峽谷,不得究竟,想入峽谷,仍得過青龍寨水上這一關(guān),所以還得先從青龍寨著手,只要破了青龍寨,朱雀寨那些女人不是對手。燕姍姍的鳥雀再厲害,也就是些飛禽而已,咱們有備而來,想法子克她的毒,擋她的鳥,總比在玄武、白虎兩寨浴血硬拼要容易。”

  眾人細(xì)議良久,夜深方散。

  林雪崚回到玉音軒,曹敬端著一盆熱水正要入內(nèi),她接過盆,“你累了好久,我來吧?!?p>  葉桻這些天得到眾人精心照料,傷勢大有好轉(zhuǎn),雖然還是不能彎腰轉(zhuǎn)身,但坐起來時已經(jīng)疼得不厲害。

  林雪崚將他扶起,把熱水盆端至床邊,挽袖蹲下,葉桻紅了臉,“這怎么行,我自己來?!?p>  林雪崚一笑:“你不怕老爺子吼,就彎個腰試試?!?p>  探了探水溫,伸手將他兩腳浸入盆中擦洗,低聲道:“師兄,你沒有別的親人,我照顧你不是天經(jīng)地義。”

  葉桻手指一攢,欲言又止,這些時日兩人有說有笑,似乎一切都已回來,可她溫柔得卑微,總覺得再盡心盡力,也抵不上死去的阮雯。

  他呆呆看著她,心里酸澀,“崚丫頭,別這樣?!?p>  林雪崚并沒聽見,腦中全是青龍寨血流成河的情景,漢水舵對青龍寨恨之入骨,一定會趁此機(jī)會報仇雪恨。

  她希望江粼月遠(yuǎn)走,可一旦青龍寨有危難,他會置身事外?

  唉,惡匪真的會在金水渡口等她嗎?她一直不去,答案已經(jīng)明了,他不會不懂。

  在她腦海里,他已回到岳州城外東荷村那個桑樹下的小院子,和他母親、阿叔一起耕田種地,養(yǎng)鴨養(yǎng)狗養(yǎng)兔子,慢慢的,把一切歡喜和失意變成茶余飯后的回憶。

  她長睫輕垂,在他的回憶里,她會是什么樣子?

  葉桻見她出神,早已明白了幾分,人雖然回來了,心卻沒有,如今自己只是一個需要陪伴和憐憫的負(fù)累吧。

  次日在玉梓軒續(xù)議,林雪崚率先對眾人開口:“青龍寨偷懶享樂,毫無斗志,他們被朱雀寨欺負(fù),滿腹屈怨,不會賣命頑抗,咱們何不利用神鷹教人心各異、彼此不合,讓青龍寨瓦解潰散?這里水上好手這么多,一定能摸清朱雀寨的門戶,省去河上血戰(zhàn),不是事半功倍?”

  霍青鵬冷笑,“潰散?青龍寨又不是一群羔羊,那些亡命徒六親不認(rèn),只是因為江粼月對你客氣些。林姑娘,你還沒過門,真要短兵相接,他們可不會領(lǐng)受你的一番好意,若給這些水匪喘息之機(jī),他們血淋淋的從背后咬上一口,我們不是腹背受敵?”

  劉卜不耐煩的沖林雪崚擺擺手,“林姑娘,你愛屋及烏,實在為難,還是袖手旁觀,回避為佳!”

  魯子賢向林雪崚遞個眼神,微微搖頭。

  林雪崚面對明嘲暗諷,并未退卻,“諸位以為我一心袒護(hù)青龍寨,其實我擔(dān)心大伙低估了朱雀寨的本事,燕姍姍手段百出,從不重復(fù),防不勝防。她平時行船時為圖方便,只在艙中攜帶最低等的黃鷦,使使‘玉塵璃煙陣’那樣信手拈來的雕蟲小技,朱雀寨中究竟有多少花樣,誰都不知道。如果和青龍寨硬碰硬的血拼,就算收拾了他們,咱們一身傷累,再入朱雀寨,能有幾分把握?”

  軒中議論紛紛,多半覺得她危言聳聽,只有杜愈、丁如海見過玉塵璃煙陣,默然不語。

  鄺南霄止住議論,“我之前思量過,神鷹教早有準(zhǔn)備,咱們會選哪條路,他們何嘗想不到?神鷹教近年銷聲匿跡,此刻又是教首離世、權(quán)位懸空的當(dāng)口,突然興風(fēng)作浪,兩度劫人,引得江湖驚動,群雄聚會,就算是為了尋仇,也太反常。若只是燕姍姍一團(tuán)明火,那倒罷了,只怕另外有人暗中扇風(fēng),借她生亂。現(xiàn)在他們從容不迫的藏回巢穴,以易家為誘餌,等著咱們上門入甕,究竟有什么企圖,最壞的推測也有七八種?!?p>  徐敦聽罷,急切起來,“鄺宮主,無論如何,園主夫婦還有莛飛都在他們手里,易家造福于世,難道咱們只能坐視不理?”

  鄺南霄搖頭,“徐閣主,我絕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不想輕舉妄動,貿(mào)然將這許多好漢送進(jìn)詭秘的鷹澗峽?!?p>  徐敦搓手,“那你到底作何打算?”

  鄺南霄輕踱兩步,“先禮后兵,神鷹教和太白宮兩山相望,一江之隔,我卻從來沒有會會這位老鄰居,真是疏忽大意,現(xiàn)在我若登門造訪,想必不至于被拒之門外吧?!?p>  雷鈞和柯文熙對望一眼,鄺南霄再大的本事,深入虎穴也難保不測。

  雷鈞上前,“宮主,我隨你前去,還要各壇支派多少人手,請你吩咐?!?p>  鄺南霄擺手,“人多只會顯得膽怯不誠,增疑添險,不易探出究竟,我一個人夠了,摸清狀況,再動不遲?!?p>  軒中一片吸氣之聲,太白二使和三壇五坊的首領(lǐng)們議論紛紛。

  林雪崚亦覺太險,暗暗思忖是否要用幽瀾鏡衣偷探鷹澗峽,可幽瀾鏡衣需要明月折光,那峽中卻常年云霧。

  柯文熙提醒道:“宮主,神鷹教說過,易家與一翼遮天之間的事,與墜崖失蹤多年的教首夫人相關(guān),是累及聲譽(yù)的隱秘家私,你獨身前往,插手過問,牽強(qiáng)不妥,那些匪人怎會讓你染指?”

  鄺南霄一笑,“柯左使,我忘了宣告,七天之后不僅是我的生辰,更是大婚之日,雙喜臨門,還勞你操心籌辦!”

  眾人更加意外,無數(shù)目光齊刷刷的轉(zhuǎn)向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小小人影。

  易莛薈不動聲色,顯然與鄺南霄早有商量。太白宮主成了易家的女婿,上門插手也就名正言順。

  鄺南霄已派人外出散布婚訊,眾人驚訝之際,連恭喜的話都說不出。

  散議后,丁如海將莛薈拽到一個僻靜角落,劈口問道:“你幾時拿的主意?怎么也不商量一聲?”

  “三哥,鄺宮主讓我先別聲張,他昨晚與我商議,本來還擔(dān)心我有顧慮,可我才不管那么多,只要能救爹娘哥哥,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別擔(dān)心,鄺宮主是磊落君子,這只是做做樣子的計策而已?!?p>  “我并不擔(dān)心鄺宮主的為人,只是你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以后還不知會怎么樣呢!”

  莛薈正色,“三哥,我就是不想讓你們再拿我當(dāng)小孩子看!我心里有分寸,總不能一輩子讓人哄著護(hù)著。”

  丁如海點點頭,“是啊,你翅膀硬了,飛上多高的天去,也沒人攔得住了!”一拂袖子,轉(zhuǎn)身而去。

  莛薈自小到大,沒見他發(fā)過這樣的火,望著他的背影,想追又不知說什么好,呆立原地,鼻子一酸,眼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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