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夜熱得出奇。
夜色下的街道安靜得不像話。
遠處的月光下,跌跌撞撞走來一個人。
看起來是一個人,卻又像是兩個,高大,無畏。
仔細去看時,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女孩。
她面上淌著淚,小小的臉盡顯倔強。死死的咬著自己的唇,給人一種凌亂美。
而她的后背上,是一個黑衣少年。
少年緊閉著眼。
表情似乎難受極了,黑色的短袖,被血點綴的像一朵血色玫瑰。
在黑夜里,叫囂著,宣泄著。
他們走到了一個路燈下。
燈把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時而遠,時而近,時而重疊,時而消散。
一直到一棟有些舊的廢棄樓房前,女孩才停下步子。
她在自己身上摸了摸。
才意識到一件事,她的包,落在剛才的巷子里了。
而她的手機,被小混混打碎了。
用了兩年的手機。
沒了。
她無助的坐在空地上看著天上的星。
包里有家里的鑰匙。
只是她把包弄丟了。
這就意味著,她背著顧隨走了這么久的路,都白走了。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委屈和無助。
好像自從方琴死后,她一直都是這樣的。
無能為力到了極致。
她根本就改變不了什么。
耳邊傳來手機鈴聲。
發(fā)光的地方是顧隨的口袋,她突然覺得有救了。
不管不顧的接通了電話。
那邊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隨哥?!?p> 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想哭。
許沓被驚到了。
媽的。
他怎么好像聽到有女人哭的聲音。
他又把手機屏幕拿到眼前看了看,確認是顧隨的號碼后又問。
“蘇執(zhí)?是你嗎?”
蘇執(zhí)聲音極小,努力控制住哭腔:“是我,顧隨出事了,我的包……包掉了,鑰匙沒了,手機也碎了,我沒有辦法,我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p> 他突然覺得心口一緊。
跟蘇執(zhí)確認了兩人所在地址后,許沓開車過去了。
他來時,是真的差點被嚇得丟了魂。
那個曾經被稱為一中高嶺之花的蘇執(zhí),此時頭發(fā)凌亂,眼睛紅腫,身上的衣服也亂得出奇,后背被染了鮮血,腳上的鞋子也掉了一只,只穿著襪子的腳,隱隱透著血跡。
她看到他時,直接哭得差點窒息。
可憐兮兮的看著他:“我背他到這里時,才發(fā)現(xiàn)包丟了,手機也被摔碎了,沒有鑰匙,我進不了房間,沒辦法給他止血,我好怕?!?p> 怕他死了,我就真的是一個人了。
許沓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卻還不忘安慰這個可憐的姑娘。
他搖頭,嗓音艱澀:“別……別害怕?!?p> 顧家有專門的醫(yī)院,許沓直接把顧隨送去了那里,有專門的人接應,并且不用預約。
顧隨被推進手術室時,他在蘇執(zhí)身后看著她。
女孩的腳在流血。
醫(yī)院的地板上,有很多個血腳印。
送蘇執(zhí)去包扎傷口時,他才知道這個姑娘有多堅強。
那一只腳,血肉和襪子已經融為一體了。
醫(yī)生費了好大勁,才一塊一塊的,把布料剪下來的。
可蘇執(zhí),自始至終都像只失魂的木偶,直勾勾的盯著前方,眼角的淚在流。
他也說不清,是因為腿傷哭泣,還是因為別的。
許沓始終皺眉看著蘇執(zhí)。
女孩微抿嘴,表情淡淡的。
痛嗎?
肯定痛吧。
整只腳板被磨得脫皮,會不痛嗎?
很難想象,她是如何做到的。
一米六的身高,90多斤的體重。
硬生生背著一個一米八七,體重到達120的男人,走過一條條街道。
那段路上,她有沒有想過放棄?
一定有吧。
即便是他,也不敢輕下妄言,說自己不會放棄。
他做不到的。
即便再愛那個人。
那時候,她會不會有些害怕?
害怕自己,就那樣死在那條路上,第二天被人發(fā)現(xiàn),橫尸街頭。
很恐怖吧?
是好恐怖。
顧隨的頭部出現(xiàn)了一塊極小卻不容忽視的血塊。
即使做完手術,醫(yī)生也無法確定會不會復發(fā)。
這個血塊,可能會直接影響他的大腦。
也就是說,若是這個血塊沒有被根除,顧隨可能會智力受損。
變成一個低智商的成年人。
低智商是什么意思?
就是別人經常說的弱智。
可能還不如弱智。
許沓一個人站在顧隨病房的窗戶邊抽煙。
顧隨沒有蘇醒過來,蘇執(zhí)也累得睡著了。
這種時候,居然只有他一個人,在默默承受這個事實。
也就是說。
曾經在B市囂張跋扈貫了的顧二少,可能會隨時隨地變成一個弱智。
連正常人都不如。
不知道他醒來,知道這一切,會是什么感受。
他想哭。
這抹不該他承受的憂傷,沒人替他分擔。
床上人動了動。
他并未注意到。
直到一聲微弱的聲音響起,他才如夢初醒的掐熄手中的煙,朝病床前奔去。
那人說:“蘇執(zhí),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他想叫醒他,可鼻子有些酸澀。
他不該哭的。
他以前就堅定了一個想法。
男人不能哭,不能輕易落淚。
他緩和了一下情緒,推醒了床上的人。
那人皺眉,猛然睜眼。
直接掀開被條,要下床。
他攔下了。
顧隨的手,還吊著針,輸液,因為他這樣一用力,血液在往回升,上面的吊瓶里,全是紅色的鮮血。
他反而像是毫無察覺一般。
靜靜地坐在床頭,眼神暗淡。
他小聲問:“蘇執(zhí)在哪兒?”
許沓沒有回答他,幫他把手上的輸液管關上,才按了緊急按鈕。
顧隨用力的將手背的針扯下,臉色蒼白,眼眶泛紅,吼道:“蘇執(zhí)呢?”
他也爆發(fā)了。
指著他破口大罵:“你他媽看看自己現(xiàn)在什么德行,一天到晚除了蘇執(zhí)你還知道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有病,你知不知道你腦子里有一個血塊,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死了?”
顧隨微微一怔。
隨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顫聲問:“你……你哭什么?”
許沓倉促轉身,用力擦去眼角偷跑出來的淚,吼道:“老子沒哭?!?p> 護士來幫顧隨處理手上的針管。
他的手背已經腫起了一個大包。
還在往外淌著血,他似乎并沒有感覺到痛疼,只是一言不發(fā)的看著窗外。
護士走后,顧隨拿起了桌上的病歷單。
身體情況一欄,有幾個大字十分突出。
狂躁癥,抑郁癥,還有血塊以及低能兒。
他沒有太多反應。
只是看著許沓勾唇一笑:“沒事,反正老子已經活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