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少年

　　　　少年有些僵硬地扭過頭去，入目便是尹夏那張清秀的臉。

　　因?yàn)殚L時(shí)間劇烈的奔跑，尹夏梳得整整齊齊的長發(fā)有些凌亂，此刻她踏著月光一步一步地走來，臉上帶著扭曲的微笑。

　　她深吸一口氣，理了理紊亂的呼吸：“你們有本事，倒是繼續(xù)跑啊?！?p>　　少年戒備地?fù)踉谔K旻面前，死死盯著尹夏的動(dòng)作。

　　“不過，現(xiàn)在你們就是想跑，估計(jì)也跑不了了?！币恼f著忍不住笑出了聲，即便此刻形容狼狽，那笑顏卻依舊不減嫵媚。

　　“方才扔出去的飛刀上喂了毒，雖不難解，卻是難得的烈性藥，只要沾了一點(diǎn)，不出一個(gè)時(shí)辰必會七竅流血而死……”

　　她嘲諷地看著少年還滴著血的傷口：“如何，一個(gè)時(shí)辰，你有把握從妾身手中逃出去，然后找到解藥嗎？”

　　聽到這，剛剛撐著坐了起來的蘇旻猛然一怔。她急忙看向少年，只見他瘦弱的背影一僵，然后迅速垮了下來。

　　蘇旻的心頓時(shí)如墜冰窖。

　　尹夏看到少年夾雜著痛苦的表情，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今日，你們兩個(gè)誰都別想跑！乖乖束手就擒，或許妾身還能給你們個(gè)體面的死法?！?p>　　少年不語，只是默默將蘇旻扶了起來。

　　借著少年的力量，蘇旻勉強(qiáng)站起身，她擔(dān)憂地看向少年受傷的臉，卻被他躲了過去。

　　尹夏依舊在一點(diǎn)點(diǎn)靠近著，她不緊不慢，好像是玩弄著獵物的貓咪，肆意欣賞著垂死掙扎的獵物臉上露出的痛苦與絕望，并從中得到無上的快慰。

　　“我說一二三，你就往前跑，不要回頭。”

　　蘇旻突然聽到少年如此說道。

　　“你……”

　　沒等蘇旻驚訝地問出聲，少年便開始了生命最后的倒計(jì)時(shí)。

　　“一……”少年放開了扶著蘇旻的手。

　　“二……”少年往尹夏的方向踏了一步，臉上帶著赴死的決絕，蘇旻鼻尖一酸，伸手想要拉住少年的衣袖，卻被他無情地拍開了手。

　　“三！”

　　少年沖了上去，目標(biāo)是毫無防備的尹夏，幾乎是義無反顧。

　　“別愣著了！跑??！跑！”

　　蘇旻猛一咬牙，忍住幾乎要奔涌而出的淚水，一狠心轉(zhuǎn)身就跑！

　　“該死的家伙！”看著蘇旻越跑越遠(yuǎn)，尹夏幾乎要瘋了，她拼命拉扯著撲上來的少年，想要將他扯下去，但奈何鐵了心要將她纏住的少年如同水草一樣緊緊裹住了她，讓她寸步難行。

　　尹夏掙扎無果，好看的眸子里驀然閃過一絲狠厲，她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狠狠朝著少年的后心扎了進(jìn)去！

　　鮮紅的血液剎那流了少年滿身，但他依舊沒有松手，他心中明白，此刻堅(jiān)持得越久，蘇旻生還的可能性就越大！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拼了命去救蘇旻，只是一想起她明艷的笑容，一想起她曾經(jīng)說過，就算是做了錯(cuò)事，只要改過自新，也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不……或許這些都不是理由。

　　當(dāng)初演那場戲時(shí)，她幫他將李三牛趕走，對他說“別裝死了”的那一刻。

　　他一抬眸，仿佛看到了神女在世。

　　隱約間，他好像聽到了什么……

　　“快看，小壞蛋又偷東西了?！?p>　　“是呀是呀，真苦了阿蕓，那么標(biāo)致的美人，蘇繡的手藝也是極好，偏偏得了那樣的絕癥，還攤上了這么個(gè)不爭氣的兒子。”

　　“誰說不是啊，要我看，當(dāng)初李員外求娶阿蕓的時(shí)候阿蕓就該答應(yīng)了的，就是去當(dāng)妾，總也比帶著這樣一個(gè)拖油瓶好過些?！?p>　　“那是當(dāng)然，一邊是錦衣玉食，一邊是操勞一生，也就阿蕓舍不得他，要不然……哪會淪落到現(xiàn)在的境地，病治不好不說，眼睛都快因?yàn)樽隼C活熬瞎了吧。”

　　“小壞蛋，手真長，娘不想疼，爹不想養(yǎng)！”

　　他猛然睜開眼睛，只看見不遠(yuǎn)處一群婦人圍在一起對著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而就在他旁邊，幾個(gè)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圍著他轉(zhuǎn)圈，口中唱著朗朗上口的歌謠。

　　“不許你們說我娘！”他下意識沖了上去，和小孩子們扭打在一起。

　　“誰說你娘了，盡會顛倒黑白，再說了，我們說的不是事實(shí)嗎？”

　　個(gè)頭比他高了不少的孩子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

　　“你本就是個(gè)可憐蟲，兩歲克死弟弟，三歲克死爹爹，五歲就學(xué)了壞四處去偷雞摸狗?，F(xiàn)在蕓姨重病，恐怕不出三年，又要被你克死了吧？”

　　“才不會呢！我會努力掙錢給我娘抓藥，我娘才不會有事呢！”

　　他氣不過，一把掐住了孩子王的手臂，孩子王吃痛，驚呼一聲將他推倒在地。

　　常年被打的他練就了無比敏捷的反應(yīng)，幾乎是在跌倒的一剎那就爬了起來，齜牙咧嘴地看著一群面色不善的孩子，如同被惹惱了的小貓。

　　“哼，你說的努力掙錢，無非是去偷去搶去騙罷了，想來若是蕓姨知道了，肯定不會饒過你的！”有人這樣說道。

　　他一聽這話毛都要炸了：“你們誰要是敢把這件事情告訴我娘，我就撕爛你們的嘴！”

　　說完，他剛想揮舞兩下拳頭以彰顯自己的決心，卻突然被人狠狠拍了拍后背。

　　“消停些吧，就你這小身板，還想撕誰的嘴?。俊?p>　　“李三牛來了，快跑！”

　　隨著身后這人一出現(xiàn)，方才還耀武揚(yáng)威的孩子們好像見了貓的老鼠一般一哄而散。

　　似乎是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威懾力，李三牛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然后一拍腦門，將一直提在手里的東西往他身上一塞。

　　“給蕓姨的藥，你回家的時(shí)候一并帶去吧，我還有活，就先走了?！?p>　　“你……”他抱住滿滿一包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李三牛的背影。

　　“怎么說當(dāng)年我也是靠著蕓姨的接濟(jì)才活下來的，現(xiàn)在有本事了，總要為她做點(diǎn)什么。你以后也別去偷東西了，大不了我養(yǎng)著你們?！?p>　　李三?；仡^看著他憨厚地笑，用力拍了拍胸口。

　　他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些想哭。

　　“我……我可不會謝謝你的！”說完，像是要拼命掩飾什么一樣，他飛快地轉(zhuǎn)身往家跑。

　　氣喘吁吁地推開家門，將手里的藥小心地放好，他揚(yáng)聲喊了一句：“我回來了！”

　　“回來啦？”回答他的是一個(gè)極其溫柔的女聲，“飯菜快要做好了，去喊三牛來吃飯吧?！?p>　　坐在窗邊縫補(bǔ)衣物的女子面容秀麗，臉上卻沒有多少血色，顯然是久病的模樣。

　　“他今天有活，不回來吃飯了?！?p>　　“這樣啊，”女子低著頭穿針，“那我待會做些干糧，你給三牛送去?！?p>　　他點(diǎn)頭應(yīng)了，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娘，今天有人送了我一包梅子干，可好吃了?！?p>　　“是嗎？”

　　女子收了手中的動(dòng)作，逆著光看向他，臉上是朦朧而美麗的笑。

　　“那你可要好好感謝人家才是?！?p>　　“嗯！”

　　他用力點(diǎn)著頭。

　　所以……這就當(dāng)是……你請我吃的那一塊梅子干的謝禮吧……

　　少年終于放開了手，仰面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