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屯距離清月山莊并不算遠，但饒是如此，蘇旻和夜凜二人快中午時出發(fā)，在紀暉隨便抓來的壯丁的帶領下，也用了大約四個時才到達目的地。
蘇旻走得腳底生疼，她現(xiàn)在終于理解出門之前秋穗為什么死活要給她找一輛馬車了。
也終于開始后悔當時她干嘛非要圖省事拒絕她的提議。
好好感謝了壯丁幾句并與他友好地告別之后，兩人開始逛起這個小村莊來。
齊家屯依山傍水，一條澄澈的小河橫亙在村莊中央，將整個村子分為南北兩個部分。
現(xiàn)在正值五月夏日，小河中碧綠的荷葉亭亭玉立，偶爾有魚兒嬉戲其間。
青磚紅瓦的房屋錯落在小河兩邊，一道道青石搭建的小橋橫跨其上。小河邊凸起的石頭旁，有女子身著淡青色的羅裙浣洗衣衫。
還真有江南小鎮(zhèn)的感覺。
蘇旻從前的家鄉(xiāng)地處北方，雖然每年冬日都能看到美麗的雪景，但像這樣小橋流水的江南美景卻是從未見過。
看著眼前的風光，她贊嘆一聲，甩著衣袖上的絲絳往前走。
蹦蹦跳跳地踩著石頭來到正在浣衣的女子旁邊，她蹲下身子露出友善的笑容來。
“這位姐姐，我能向你打聽一個人嗎？”
距離蘇旻最近的一個女子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轉(zhuǎn)過頭來，見與她說話的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姑娘，長相乖巧嘴巴又甜，所以也眉眼一彎笑了起來。
“這位姑娘請說，姐姐我在這里住了十來個年頭了，這齊家屯的人也認識個七七八八，只要我知道，就一定給姑娘說清楚?！?p> 話落旁邊的女子們也紛紛附和。
齊家屯地方偏僻，平常根本沒有外人來訪，這突然來了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大家都稀罕得很。
“那我就提前謝謝各位姐姐了?！碧K旻又笑，“我想打聽一下，齊家屯有沒有人叫齊陽和李三牛？”
“齊陽？”此話一出，女子們面面相覷，氣氛瞬間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是啊……看姐姐們的反應……莫不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說？”
“倒不是不方便……”一開始說話的女子遲疑片刻，“三牛是自小在這里長大的孤兒……而陽哥兒則是他的鄰居，齊家屯公認的刺兒頭。那孩子從小偷拿搶騙無惡不作，村子里的人都不太喜歡他……”
女子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似乎是不想說下去了，正巧旁邊有人將話題接了過去：“那孩子確實可憐，從小父親就去世了，阿蕓……就是她的母親，又常年重病臥床不起。村里的人大多同情他的遭遇，能幫則幫，但誰也不能接受一個會經(jīng)常偷竊的孩子不是？”
“小姑娘，你實話和姐姐說，是不是……那孩子偷到你身上了？”又有人說道，“雖然知道這要求有些過分，但是姐姐還是斗膽和姑娘你討個恩典?！?p> 那女子與周圍的人對視一眼，鼓了鼓勇氣繼續(xù)道：“姑娘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姐，那孩子就算是偷了點銀錢對你來說應該也不算什么……但卻是能救他們一家性命的東西。小小懲罰一下就好，可別要那孩子的命啊?！?p> “是啊是啊?！敝車呐淤澩攸c頭，“畢竟老齊家可就剩他一人了……”
蘇旻聽完心中微暖，她瞇著眼睛笑了笑讓她們不要擔心。
“姐姐們放心好了，我此次過來沒想要找他麻煩，而是受他所托，來幫忙照顧他的母親的?！?p> 此言一出，女子們的臉色又變得復雜起來。
蘇旻直覺有些不對勁，她看了看女子們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些疑惑地問出聲來：“……怎么了……嗎？”
“陽哥兒他還不知道？”沉默了片刻，最開始的那個女子說道。
“知道什么？”
“阿蕓……已經(jīng)不在了?！?p> 蘇旻一愣，她幾次開口想要說些什么，最后還是皺緊了眉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好像就是幾天前的事情……”女子將手中的衣服放下甩了甩手，“那天阿蕓喘癥復發(fā)，來勢兇猛……陽哥兒連夜去找了村里的李老大夫，但是阿蕓那病由來已久，從前也只是一直用藥吊著命罷了。那一次復發(fā)……便是老天來收人了?！?p> “是啊，連頂珍貴的人參片李大夫都給阿蕓用了，但卻還是沒效果……那一晚后沒過撐過三天，阿蕓就去了?！?p> “怎么會……”蘇旻還是不敢相信，“那齊陽他……”
“姑娘你遇到陽哥兒的時候，他應該是在四處給阿蕓找藥吧……阿蕓出事的那晚他就冒著大雨跑出門了，直到今早阿蕓下葬的時候都還沒回來，母子二人連最后一面都沒見著……著實可憐……”
女子們紛紛用衣袖擦了擦眼淚。
“今天早上，李大夫去他家復診……阿蕓就已經(jīng)去了。大夫喊了周圍幾家人，大家湊錢買了副棺材，草草給下了葬……姑娘你若是認得陽哥兒記得告訴他一聲，還有……勸勸他，人死不能復生……節(jié)哀順變……”
今天早上……
也就是說，若是昨晚齊陽在木屋外面聽到尹夏殺了李三牛的動靜之后沒有沖進來，而是轉(zhuǎn)身就走……
或者當她提議二人分頭逃跑的時候同意那個計劃……
那他現(xiàn)在，一定已經(jīng)拿著錢回來了吧。
或許……還能來得及帶回珍貴的藥材來給自己的母親救命。
但是……一切卻只能是假設而已。
蘇旻的思緒有些混亂，她稀里糊涂地和女子們道了謝，順變問清了齊陽家的方向，便失魂落魄地走回岸上。
夜凜迎了上來，身為習武之人他的聽力自然是十分敏銳，方才蘇旻與婦人們的談話他也聽了個清清楚楚。
“你……別太傷心了?！?p> 蘇旻抬起頭，一張臉煞白，看得人心驚不已。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沒事，我沒事，只是有點……”
有點……覺得更對不起齊陽了。
“我能，去齊陽家里看一眼嗎？”
她看著夜凜，眸子里帶著顯而易見的脆弱。
夜凜沒有說話，拉起她的手就往齊陽家里的方向走。
兩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走了沒一會便到了目的地。
一間還算規(guī)整的青磚瓦房，估計是在齊陽的父親還沒去世的時候建的。蘇旻伸手推了推門，沒鎖。
她遲疑了一瞬間，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令人意外的是，里面竟然有人。那人聽到門口的動靜抬起頭來，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女孩。
“你們是……陽哥兒的朋友？”那女孩的聲音脆生生的，因著見了生人而有些羞澀地笑了笑。
“算是吧?！碧K旻掃了一眼，見那女孩正在洗菜，不算大的案桌上放著一個木筐，里面塞滿了干凈的青菜，“你是……”
“啊，我就住在隔壁，是娘親讓我過來給陽哥兒送些東西的。娘親說，陽哥兒今后就是自己一個人了，我們做鄰居的能幫一些就幫一些?！?p> 女孩說完抿著嘴笑了笑，“沒有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啦?！?p> 說完便小跑著離開了屋子，好像極為不好意思的模樣。
蘇旻目送著女孩離開，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她才收回視線。
“若是齊陽還在……其實應該能過得很幸福吧。”她笑著感嘆。
夜凜垂眸看她，半晌，輕點了點頭。
“那就好啦。”
正如之前的那位女子所言，人死不能復生。
而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則要承載著已逝去之人的希望，更幸福地活下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