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市北部,人煙更為稀少的地域。
一名面容干瘦的老者沿著坑坑洼洼的土路走來,他身穿著滿是布丁的厚棉襖,腰上藏著一根銹跡斑斑的煙桿,半瞇著的老眼絲毫不顯得渾濁,反而涌動著精明的光芒。
在老者身后,跟著一名坡腳的清秀少年,少年穿著一身略顯單薄的衣服,身在寒冬中卻似乎沒有感受到寒冷,清澈見底的眸子游離在四周,看著十分活潑靈動。
在一處煙熏味很濃的老房前,老農戶停步駐足,堆滿老繭的手指摩挲著煙桿,瞇著眼仔細瞅了瞅大門口,回頭說道:“沒錯,就是這了?!?p> 秦修文點了點頭,抬起頭看著庭院很大的老房子,發(fā)現(xiàn)這個老房子雖然看上去貧困潦倒,很是簡陋,但整體建筑卻和北平城四合院的風格相似,頗具古風色彩。
老農戶齜著一口大黃牙,說道:“這地不錯吧!”
“挺好?!鼻匦尬奶谷怀姓J自己的直觀感受。
地處偏遠,人煙罕至,條件普通。這些要求都已經滿足了,秦修文自然沒什么不滿意的了。
一聽見秦修文夸好,老農戶的老眼頓時笑成了一條縫,摩挲著煙槍的手指抬了起來,搓了搓,感嘆道:“這塊地可是老頭子我祖上留下來的寶地,一直不舍得租出去,我看你長得挺像我那過世的大孫子,覺得咱爺倆投緣啊,就帶你過來看看,你要是喜歡,隨便再給點錢,你就在這住下吧!”
秦修文油鹽不進,神色自如,笑著說道:“既然是老伯家里的祖地,我就不便打擾了,以免驚擾了老伯祖上的安息,而且這地也快出城了,我腿腳又不便利,出行實在是不方便,要不,老伯,咱再走走?”
最后一句話時,秦修文側過頭,微笑的看著老農戶。
老農戶聽的眼皮子一抖,心中暗自腹誹,今天真是出門不利,碰著小狐貍了,一根毛都沒薅下來,自己這身老骨頭還累的夠嗆。
心里這般想著,老農戶面上則是不漏絲毫,趕緊攔下了轉身就要走的秦修文,訕笑一聲,說道:“別別別,小友你這腿腳也不方便,走了這么遠了,多少也得休息休息,這房子你看也合適,老頭子我又向來與人為善,見不得別人吃苦,你就擱這住下吧,不要錢了?!?p> 說到最后一句話時,老農戶整顆心都抽搐了一下。
秦修文側頭看了他一眼,故作遲疑了一會兒,勉強的點了點頭:“好吧,那就這樣吧!”
老農戶頓時松了一口氣,生怕秦修文反悔,趕緊邁步上前,將大門推開,同時側開身,笑道:“小友,請進?!?p> 秦修文臉上掛著淡笑,抬步走進了大門,剛進門口,他的神情突然一凜,鼻子嗅了嗅,腳步停下,側過頭,深深地看了老農戶一眼。
見狀,老農戶微微一愣,深感莫名其妙,說道:“怎么了?”
“沒事兒。”秦修文低垂下眸子,在老農戶視線的死角下,將手放在衣兜里,眼眸的余光則是環(huán)視著這個老房子的每個房間,輕聲問道:“這房子里面還有別人吧!”
老農戶的臉色頓時變得尷尬,說道:“啊,確實還有幾個年輕人,長得......都挺像我那過世的大孫子,老頭子我又心善,所以就讓他們住下了......”
秦修文不由得瞥了他一眼,神色有些無語,心想著這樣的蹩腳借口,究竟是糊弄了多少人?
“我......”秦修文剛要說話,隨即心中一凜,立刻止口不言,轉頭看向一間屋子。
“吱呀......”房屋的門被推開,一名臉色蒼白的中年男人端著熱氣騰騰的洗臉盆走了出來,抬頭一看,視線頓時和秦修文與老農戶的目光對上。
老農戶嘰咕嘰咕眼睛,笑著抬手打了個招呼,熟絡的說道:“小馬,這是忙啥呢?”
秦修文一聲不吭,余光則是看著小馬端著的臉盆,衣兜里面的手微微攥緊,因為臉盆里面的熱水是血紅色的。
或許是察覺到秦修文的窺視,小馬不動聲色的回身推開門,將臉盆放到屋里的門口,將手隨便放在衣服上擦了擦,蒼白的臉上掛著老實的笑容,說道:“這幾天太冷了,我們哥幾個一個不小心,就生了點病,就想著補補身體,這不剛在市場上買的碎肉,正收拾呢?!?p> 所謂的碎肉,就是富人家里或者酒樓飯店覺得吃不了的肉,往往這些碎肉都是被小販們通過各種方式得到,然后再拿到市場上去賣,因為價格便宜,所以很多買不起肉卻饞肉的人都能買到。
老農戶點了點頭,關切的說道:“那你們可得好好注意休息,別累著了?!?p> “嗯吶?!毙●R笑著點了點頭,然后邀請道:“我們買了不少肉,一會兒就做上了,陳叔也過來湊合兩口唄。”
老農戶吧唧吧唧嘴,搖了搖頭,說道:“不了,家里還有一堆柴火沒劈呢,我一會兒還得回去干活呢。”
小馬笑了笑,然后扭過頭看著一副少年容貌的秦修文,神色微異,道:“這位是?”
老農戶一拍額頭,趕緊對他介紹道:“這是我的租客,秦修文,打今兒開始他在這住了。”
話落,他扭頭看向秦修文,說道:“這位是小馬,前幾年的戰(zhàn)亂,村子被打散了,他就和幾名同鄉(xiāng)來奉天市里打工,也是一個苦命人兒?!?p> 小馬撓了撓頭,比較憨厚老實的一笑,對秦修文說道:“我叫馬振德,歲數(shù)比你大,托大點,你叫我馬哥就行,奉天市這一塊我待了挺多年了,以后在一塊住著,有事兒你就說話。”
“謝謝馬哥?!鼻匦尬姆浅WR時務的點頭感謝一聲,但也僅此而已。
“既然到地了,我就不多留了?!背么藭r機,老農戶也和秦修文告別,說道:“剩下的房間你隨便挑,里面都有簡單的被褥,挺長時間沒用了,你想添置啥,就自己去買。”
秦修文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懂了,沒有多說什么。
目送著老農戶挎著煙桿離去,秦修文收回目光,對門口的馬振德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那馬哥你就忙著吧,我去看看屋子?!?p> 馬振德臉上的笑容依舊憨厚,顯得很是平易近人,熱情和說道:“秦兄弟沒吃午飯呢吧,一會兒過來吃點肉。”
“不了?!鼻匦尬钠沉艘谎鬯砗蟮姆块g,不動聲色的拒絕了,笑著說道:“我剛搬進來,估計還有些事要忙,而且馬哥你也生病了,就不麻煩了,時間多的是,以后有時間我請馬哥你吃肉?!?p> 馬振德笑著點了點頭,爽快的說道:“行,那就等我們哥幾個身體好了的?!?p> 秦修文含笑點頭:“好?!?p> “那我去看看房間?!睌[了擺手,秦修文扭身走到院子里,在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四合院里四處觀摩。
馬振德也沒回屋,但臉上的笑容卻是消失不見,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看著秦修文坡腳的背影,一聲不吭。
正在選房子的秦修文,神情特別專注,仿佛感受不到身后那道帶有審視的視線,最終敲定了一間陽光比較充足的房間,推門走了進去。
隨著秦修文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內,馬振德也隨之身型一轉,悄無聲息的回到屋子里。
另外一邊,秦修文在走進屋之后,神色驟然變得陰沉,默不作聲的將房間內全部檢查了一遍,確定正常之后,才坐在床上,瞇起眼睛,低聲自語:“有問題?!?p> 剛進這個四合院的時候,秦修文就嗅到了空氣當中的血腥味,雖然這股味道極力的被煙熏味所掩蓋,但以秦修文靈敏的嗅覺,還是察覺到血腥味的來源就在馬振德身后的房間。
而且當他看見馬振德手里端著的臉盆里面全是血水的時候,馬振德的解釋或許在老農戶的眼里沒什么問題,但在秦修文眼里則是破綻百出。
他可以斷定,洗臉盆里面的熱水是用來清理傷勢的。
馬振德體現(xiàn)出來的嘴唇蒼白和虛弱,無疑能夠證實秦修文的猜測。
“從痕跡上來看,他們的傷勢很新,應該是來自昨晚,所以不難推斷出......”
秦修文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著馬振德所在的房間,微微瞇上雙眼,自言自語道:“他們是軍事情報處的人?!?p> 昨晚剛接觸過軍事情報處的人,今天就來到軍事情報處特工的落腳地,和他們當鄰居。
秦修文默默地托起下巴,神色很是無語,自己和軍事情報處這是多有緣,這都能碰上。
“不過這樣也好?!?p> 秦修文坐在床上,眼中生出睿智的神色:“通過接觸到他們,說不定能得到關于軍事情報處和日本人的情報?!?p> 秦修文在行動上,最大的短板不是因為單槍匹馬導致力量比較單一,而是情報的缺失。
相比軍事情報處、地下組織、特高課、中央黨務調查處這些名聲赫赫的諜報組織,秦修文在情報方面完全就是兩眼一抹黑,只能靠自己的兩條腿去打探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