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林玉正打算幫家里做點什么改善生活,沒想到她還沒開始行動,家里卻陸續(xù)有人上門說親。原本以為她才回家不久,成親之事還要過一段時間,哪成想二老這么快就開始張羅。
為了躲避那些來來往往的婆子,她這幾日時常出門洗衣。這不,今日村里那有名的媒婆張又來家里說媒,不知道這次說的是哪家姥爺。
林玉今年十九,開年便滿二十,在村里算是老姑娘,要找個正經(jīng)人家的小伙不容易,所以那媒婆張說的男家不是鰥夫就是窮糙漢子,或者干脆將她介紹給鎮(zhèn)上姥爺當(dāng)小妾。林家倆口子倒是越說越替他們姑娘著急。
今日,媒婆張不似往日那般自來熟,進(jìn)門沒立馬打開話茬,而是看著林玉出門后才開口?!傲旨蚁眿D,不是我說你家這姑娘,長得倒沒說,可畢竟年紀(jì)擺在那。你如今這般挑挑揀揀,我這做媒的也很難辦。”
聽著媒婆張抱怨,周氏好脾氣道:“張嫂子說哪里話,我們家姑娘年歲是有些大,但也不至于在村里連一家像樣的都找不到,還請您再多看看。”
媒婆張又道:“現(xiàn)如今,條件稍好的人家,想來你也知道,不是過了大定,就是成了親,稍微差些的也只剩下那些性格不好相與的,再有就是前些時日說的鎮(zhèn)上幾位姥爺??蛇@些都被你家姑娘拒絕了!直接跟你說吧,現(xiàn)在只剩下村里那些個窮人家還有一兩個合適,你自己看著辦。要是再不成,這趟媒我就不做了。”
一聽此話,周氏擔(dān)憂更甚,急道:“哪里能不做了,您盡管說,窮人家的孩子也行,只要性格好,待我家姑娘好,我自然滿意?!?p> 見鋪墊的差不多,媒婆張開始說起今日來這的目的?!拔椰F(xiàn)在手里正好有那么一個人選,這小子性格不差,身體也結(jié)實,雖家里只有他一人,但你家姑娘嫁過去,不必侍奉公婆,也少了被欺負(fù)不是。這不,前些日子他來找我,點名指姓要我來你家說親,我見其誠心,今日方又大著膽子來。否則照你家姑娘那性子,我可不愿意再來?!?p> 聽媒婆張此話,周氏很是羞赧,自家閨女這幾日真有些沖動,多次掃了媒婆張的面子不說,更放話不讓其說媒。現(xiàn)如今真教她不知怎么回話,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好奇道:“不知是哪家小子?”
……
林玉端著木盆,找到一處平穩(wěn)的地方蹲下洗衣。晌午過后,村里人都在午睡,湖邊只有林玉一人。因為心里想著事,一時沒注意,一件上好的衣衫脫了手。
眼看著衣服就要被水沖走,她哪顧得打濕身上,快步跟著水流去撈衣服,一直到水漫過腰側(cè),才夠著衣角。
不料此時腳底一滑,整個人栽進(jìn)水里,這下徹底淋了個透心涼!
郁悶地拾起衣衫,她也顧不得繼續(xù)洗衣,只想趁著這會兒沒人,趕緊回家換身干衣服。夏季穿的本來就少,現(xiàn)在這點濕衣服貼在身上,她自己看著都尷尬。
越是不想被人撞見,老天越是沒讓她如意。這不,遠(yuǎn)處正好有個一身臟污的漢子向她走來。
她現(xiàn)在這樣子,哪敢碰見男人。趕忙將木盆往上提,埋頭往前走。路過對方時,她刻意退退兩步,哪曾想這漢子也跟著退讓她,使得他們生生撞到一起。
林玉抬頭向罪魁禍?zhǔn)椎扇?,結(jié)果入眼便是一張久違的臉。一時間誰都沒開口說話,劉策幾次欲言又止,林玉也幾番尷尬。
“你怎么——”
“你怎么——”
異口同聲的話將之前那微妙的氣氛沖淡不少。“這些年,你過得如何?什么時候回村的?”林玉問道。
劉策沒有挪開目光,直視著她?!氨饶慊貋碓缫辉拢@些年你呢?還有沒有再一個人回村?”
林玉臉紅,埋頭諾諾出聲:“沒有。”
劉策順其視線往下,女子胸前那若隱若現(xiàn),以及整個凹凸有致的身子,看得他雙眼發(fā)光。
久不見人有動靜,林玉抬頭,發(fā)現(xiàn)他視線不對。顧不得尷尬,對他吼道:“看夠沒有?趕緊讓我過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才是故意的?!?p> 哪知對方不為所動,更加光明正大地盯著她瞧。林玉氣惱,瞪他。“你還看!”
劉策大笑,看著林玉的目光越發(fā)柔和?!坝駜?,是你讓我看的。沒看夠,自然不讓?!?p> 想著多年前的事,她到底說不出狠話,放軟語氣道:“劉大哥,你趕緊讓我回家,我這樣要是被人撞見指不準(zhǔn)會說些什么?!?p> 有些不舍地收回目光,劉策也不再拘束,接過木盆,脫下身上的臟衣服披在她身上。“回去吧,趁這會兒路上沒人,木盆稍后我放你家院門口?!?p> 見他讓步,林玉頭也不回地往家走。到底沒忍住,又在幾步遠(yuǎn)停下,轉(zhuǎn)身對著他威脅:“今日之事你不許亂說。”
停頓一秒,才又補(bǔ)充道:“也不許亂想!”
看著人小心翼翼地跑回家,劉策對著佳人的背影,漸漸斂起笑容。
人長高了,身材也越發(fā)好,那張臉比幾年前更精致。不過看樣子,這丫頭已然忘記當(dāng)年的承諾。
當(dāng)年事發(fā),整個四河縣震動,官府不僅嚴(yán)查逃役,還開始約束征兵征糧。尤其是事發(fā)地青山村,更是徹底取消用銀錢代替征兵的慣例,當(dāng)年他就因此而不得不去參軍。
猶記得當(dāng)日曬場點兵,圍觀村民的哭喊聲久久不歇。當(dāng)時這丫頭也來了,站在林家二叔身后,牽著弟弟的手,隱沒在人群。
可是,他還是一眼就瞧見了她!
午時三刻,一位身穿暗紅色官袍的官差立于曬場中央,拿著一張長紙挨個點名。一場簡直堪比凌遲的征兵,讓在場的村民無不悲戚。
當(dāng)官差大聲念出“劉策”兩字時,他瞧見那丫頭臉上的震驚,只見她沖出人群,目光不斷搜尋。
沒有誰知道,那時他內(nèi)心的騷亂。埋頭慢慢向征兵隊伍走去,直至停在隊伍最后,他才抬頭與她對視。
隔著曬場上的人群,兩人注視對方。
多年以后,他仍然記得這一眼帶給他的震撼。
當(dāng)時的他急欲得到答案,望著女子,眼神熱烈而直接。那丫頭竟也大膽不懼,隔著人群,對他微微一笑。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仿佛冥冥中注定他們要在一起。既得了回應(yīng),他自當(dāng)活著回來。平復(fù)下心里的意動,他對著遠(yuǎn)處的丫頭釋然一笑。
這一笑,仿若春風(fēng)拂面,給年少的兩人都留下了抹不去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