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正在蘇鯉兒一愣一愣的時候,臺上的白衣少年清了清嗓子。
臺下嘈雜的聲音登時安靜了一瞬,隨即,一波更大的喧嘩聲,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了四方館。蘇鯉兒凝神細(xì)聽,這雜亂的聲音里頭,隱隱約約地夾雜著“莫公子”的呼喚聲,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便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臺上,這小公子姓莫?
臺上的白衣公子,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點(diǎn)頭向臺下眾人致意,雙手作出一個虛按的動作。于是乎,臺下已經(jīng)沸騰起來的人群,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諸位,我們又見面了。”白衣公子含笑看著人群,“十分感謝各位老朋友來給某捧場,也感謝每一張出現(xiàn)在這里的新面孔,某不勝榮幸。向各位新看官自我介紹一下,在下墨長歌,筆墨之墨,長歌楚天碧的長歌?!?p> 混在人叢里頭瞧熱鬧的蘇鯉兒了然,原來是這個墨啊。墨長歌……這個名字起得真是好生大氣,只是,聽趙隨云的意思,這人也是葫蘆街上常駐的,既然如此,自己這幾天都把葫蘆街走了個遍,怎的沒在街上的任何一家鋪?zhàn)永镱^見到過這人?
蘇鯉兒兀自在那里想著,猛聽得臺上醒木一聲脆響,只道是臺上的人要開講了,當(dāng)即抬頭一看,神色登時就古怪了起來。
原來,這墨長歌在開講前,先把手上的扇子拿起來一展,白底金邊的扇子一下?lián)踝×诉@人半張臉,扇子上頭濃墨草書兩行字: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蘇鯉兒好容易把卡在嗓子眼里的那口茶給咽了下去,嘴角一陣抽抽。
好端端地,作甚要把前朝詩仙寫的詩句拿過來用?
“你果然在這里?!蓖蝗唬粋€聲音在蘇鯉兒耳邊響了起來。
蘇鯉兒剛剛又喝了一口茶,聽到這個聲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險些兒又把茶給噴了,回頭就瞪了那突然出現(xiàn)的罪魁禍?zhǔn)滓谎郏骸白鍪裁匆@么鬼鬼祟祟地和人搭話,害我險些兒沒給你嚇丟了魂去?!?p> 唐昀舉雙手作投降狀:“我的錯我的錯,這不是想著長歌在上邊說書不好隨意打擾他,才悄悄來找你的么……”
“找我?”蘇鯉兒有些疑惑,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
唐昀同樣低聲回答道:“聽你鋪?zhàn)永镱^的伙計說,你來四方館了,我便想著來這里尋尋看。喏,高嵐剛剛來過了,前次我們逮著的山賊頭子招了。”
“招了?”蘇鯉兒很是驚訝,“這山賊頭子是個硬骨頭,高嵐倒是挺有兩下子的嘛?!?p> 唐昀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好賴是孔老帶出來的,沒兩下子怎么混?此地人多口雜,這事待四下無人之時再與你細(xì)說?!?p> 蘇鯉兒一雙杏眼四下里掃了一圈,問道:“既然如此,要不去竹里齋說?”
“不急?!碧脐赖故且稽c(diǎn)不著急,“那周沖幾天前已經(jīng)跑沒影了,橫豎這事兒也不急于一時,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坐在這里了,不如來聽聽長歌說的書如何?老實(shí)說,他講得還挺不錯的?!?p> “當(dāng)真?”蘇鯉兒眼里登時流露出了幾分興趣,扭頭向臺上一看,頓了片刻,默默地又把頭給轉(zhuǎn)了回來。
“這是怎么了?”唐昀奇道,蘇鯉兒現(xiàn)在面無表情,但他確信自己在面前這姑娘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無奈神色。
“咳,他那扇子?!碧K鯉兒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臺上的人。
唐昀看了過去,神色之間有些不解。
蘇鯉兒摸了摸鼻子,無奈道:“若這東西出現(xiàn)在哪個鄉(xiāng)野隱士的扇子上也便罷了,他一個說書先生寫這個,當(dāng)自己是在哪里呢,雖說臨安府不是天子腳下,可葫蘆街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朝廷機(jī)關(guān)所在,接不著任務(wù),哪里容得你隨隨便便出門去?”
這不是成心找批么?
“噗……”唐昀本不覺有他,聽了蘇鯉兒這話,卻是忍俊不禁,“這話你可莫要去外頭說,要知道,現(xiàn)在坐在這里的人,可不會這么想,人家多半還覺得長歌生性瀟灑不羈呢?!?p> 蘇鯉兒無奈地?fù)u了搖頭,正色聽起書來。
唐昀所言不假,墨長歌說書的功力當(dāng)真不賴,談笑風(fēng)生之間,輕輕松松地便把蘇鯉兒的注意力給代入了他講的東西里頭,沒一會兒,蘇鯉兒原本半倚在椅子里頭的身子也坐直了,一盞喝到一半的好茶也不管了,兩眼直直地盯著臺上的人,時而驚嘆,時而長笑,時而憤怒,全然地投入到了墨長歌的講述當(dāng)中。
唐昀坐在蘇鯉兒身邊,卻不像蘇鯉兒聽得這般投入,他只是目光平和地看著臺上的說書人,時而舉起手邊的茶盞淺酌一口,每當(dāng)這時,他的目光總會自然地轉(zhuǎn)向蘇鯉兒,眼中掠過一絲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柔和。
看不出來啊,這姑娘還挺喜歡聽書的,不知她對話本子可有興趣?
嗯,她那鋪?zhàn)邮莻€書齋,想來也是要賣話本子的,回頭這事可以和她提一提。唐昀在心里暗想。
半個下午的時間,就在兩人聽書的時候過去了。
待臺上的墨長歌說出“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之時,臺下之人兀自聽得意猶未盡,不過卻也無人強(qiáng)要他再講一回——這四方館聽書的規(guī)矩,大多人還是懂的,那年輕的說書先生在講了一回之后,便不會再講第二回,想聽,那只能等第二日了。
至于臺下二人,早在墨長歌講完之時,蘇鯉兒就被唐昀給拉到了四方館后頭。這時,四方館里頭的小伙計早不知上哪去了,后頭只余得趙隨云一人,見蘇鯉兒去而復(fù)返,邊上還多出來一個唐昀,登時眉開眼笑地看向蘇鯉兒:“哎喲,鯉兒你可真是福星,唐昀這小子都多久沒上我這四方館來過了,今兒居然給你招來了,我說唐昀,既然來了,不如留下來替咱們做一頓飯可好?”
唐昀瞥了趙隨云一眼,悠悠地道:“不巧,我今兒起早了,在酒樓里頭忙了一早上,現(xiàn)在想著得閑偷個懶,暫時沒這個親自下廚的打算?!?p> 趙隨云臉上的笑意登時僵住,沒好氣地橫了唐昀一眼,大馬金刀往太師椅里頭一坐,挑眉道:“說吧,來四方館找我所謂何事?你放心,沒有新鮮吃食,我是絕對不會答應(yīng)你的!”
“我不是來找你的。”唐昀相當(dāng)真誠地回答道。
趙隨云被他噎了個半死,沒好氣道:“那你來這里作甚?”
唐昀抬手向趙隨云身后一指:“我是來找他的?!?p> 一屋子人順著唐昀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見一個看上去神色頗為冷傲的黑衣少年,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站在這廂房后頭的屏風(fēng)邊上,見唐昀點(diǎn)了他,不慌不忙地從袖中抽出了一把扇子,刷一下展開扇子搖了搖,施施然走了過來,開口說話之時,語氣清清冷冷,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一般:“唐掌柜今兒怎么想起要找我來了?”
唐昀還未回答,一旁的蘇鯉兒已經(jīng)吃驚得瞪大了眼睛。
這個聲音……這人竟然正是先前在大堂里頭說書的那個儒雅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