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ㄒ唬?p> 晨。
風(fēng)輕輕吹拂過這片受了傷的大地,仿佛是天空無聲的撫慰。姬筠的黑色披風(fēng)被吹得獵獵直響,收起神威的時候,他就像是一個溫暖如火一般的青年。
三十年的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他從懷中掏出那個鐲子,還給站在一邊的姬夜。
“叔叔是從極北之地回來的?”姬夜接下鐲子,問道。
“是,在那邊遇到了些麻煩,來得晚了,”姬筠垂了垂頭,“沒想到我來時這里就變成了這樣?!?p> “叔叔,有些事已成定局,但并不是沒有任何挽救的余地,”姬夜道,“姬家的靈脈已經(jīng)斷了,這里也并不安全。極北的地方有一片只有叔叔才能帶他們?nèi)サ姆ㄍ庵?,請求叔叔將姬家剩下的人帶走?!?p> “你怎么會知道?”姬筠反問道。
“我,”姬夜捏了捏掌心的銀鐲,“跟著銀鐲探過叔叔的行蹤。”
“你動過邪術(shù)?我指的是不只是這一次。”姬筠道。
“是?!奔б沟椭^道。
“干的好,”姬筠眼中現(xiàn)出一片厭惡的神色,“仙門正途又如何?那么多名門正派,還不是照樣趁人之危?”
“至于你說的那個地方,的確是一個誰也管不了的北邪之地,雖然邪氣重,那又如何呢?”
?。ǘ?p> 又是黃昏,帶著血的殘陽,徘徊在天與地交界的地方,遲遲不愿離開,仿佛還在眷戀著人間繁盛的美景。姬宅前的那片稻田,也許是除了青山外,唯一還完整保留下來的東西了。那場大混亂里,受牽連的莊稼漢死傷不少,能活下來的也沒有誰愿意再到這片還青著的稻田里來了。
于是稻田里又只剩下了一個人,八叔。
“出事的前一天,我在這片稻田上下了水罩,僥幸保它們活了下來,”八叔擦了把汗,放下鋤頭在田壟上坐了下來,“不知道還看不看得到這一季稻子黃?”
“八叔,不打算一起走嗎?”姬夜高挽著褲腿,從田間走到八叔身邊,坐了下來。
“在這片土地上耕作了這么多年,還是有感情的,”八叔拍了拍身下的土地,道,“你們走吧!”
“我陪你留下來?!奔б沟?。
“不,”八叔搖了搖頭,道,“你還年輕,走吧!”
“可是我已經(jīng)不是……”
八叔按按姬夜的手,止住了下面的話,道:“我不知道這些年你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也不知道你還是不是原來的你,但是在八叔心里,你永遠(yuǎn)都是你。”
(三)
眼前一片黑暗,但他還有意識。
他在掙扎,他知道他離那個地方越來越遠(yuǎn)了。
他最后還是沒有躲開那八叔那一指。
他要被帶走了。
(四)
姬夜最終選擇了離開,從極北之地回到了姬家世代所居的地方。
走之前他去見了姬源,姬源就是當(dāng)年的那個力挽狂局,保下姬家根基的蘭葉。
姬源和他一樣的堅毅,把妹妹交給他,他很放心。這個時候的妹妹,其實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和保護(hù)。
而這里,除了那一片還瞪著眼的斷壁殘垣,一切大戰(zhàn)過的痕跡都已經(jīng)被昨夜的那場大雨洗刷得干干凈凈。而那場慘烈的大戰(zhàn),也許很快就會淪為人們心里的傳說。
田里,苗還是青的,只是再也沒有人會細(xì)致地照看他們了。
田邊,一座小山似的墳包已有青草悄悄地冒了尖,而在它旁邊的另一座墳包上的泥土還是新的。
那匹戀主的瘦馬在十日前就已經(jīng)回到了這片土地上,它藏在青山間,目睹了這一切慘禍的發(fā)生。它低下頭,慢慢地舔舐著墳上的新土,眼中竟也泛上了一層層的馬淚。
十日前,家主蘭因背棄信義,率蘭氏眾子弟出擊,但這片千瘡百孔的土地上已再也沒有什么值得掠奪的東西了。于是這里除了死了數(shù)十個拼死抵抗的莊稼漢外,倒沒有什么別的損失。
他的耳邊仍清晰地響著與八叔離別時的話:“你五叔啊,他其實早就知道那些不堪的事,他最后還是不顧性命地要擋住這場大戰(zhàn),就是不想讓姬家蒙難,我和你五叔一樣,也愛這片土地啊!”
他們都為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也是。
三年零三個月,他漸漸明白,除了他的家族和他的妹妹,這個世界上有更多普通的人值得他去守護(hù)。
姬夜最后向墓碑行了一禮,轉(zhuǎn)身離去。
他知道他還會回來的。
如三年前第一次離開,夕陽將人和瘦馬的影子拖得很長。
從此天涯浪子,江湖游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