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午,天黑了。
整個天空都被一大片烏云蓋住了。
追花閣主很敏銳地覺察到了外面危險的氣息。她馬上叫龍舌停住了車,將那個扎著麻花辮的女孩藏在了床上。
馬車外,這片僅僅長著低矮的草的荒原上,蒼白的白衣佳人迎風而立,獨自面對著這即將落下的烏云。
“閣主?!饼埳嘤行┆q疑地叫道,她依稀明白了閣主想要做什么,但她一貫的信任卻沒有讓她繼續(xù)說下去。
追花閣主回頭看了看龍舌,輕輕地搖了搖頭。這一路,終于還是沒能平安過去。她伸出左手,腕上的銀鐲仍在閃爍著不定的光。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將左腕一翻,一道白練自銀鐲中揮出,鋪展開來,很快就將烏云頂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得近乎透明的天空。
而她的人也被白練帶著,往上飛著,終于融入了那片白色的天空中。
“閣主!”龍舌驚叫道。
“帶她先走,務(wù)必要將她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微弱而熟悉的聲音又在龍舌耳邊響起。
此時,那片白得透明的天空卻破了,烏云再次展露出來,越壓越低。龍舌毫不猶豫地駕起車馬,向前跑著。
但這一大片烏云卻似乎無邊無際,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突然,一道比剛才熾烈十倍的陽光將烏云從中劈出,將整片烏云而劈得粉碎。而那道破碎的白練被這強光一照,消失在了空氣里。
很快,天空又恢復(fù)了一片晴朗。
(二)
烏云之上,魔云星使連退十幾步,跌坐在云端,大股大股的鮮血從他的胸口涌出。他從沒想過鳳川會親自來。
他很清楚自己剛剛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因為在鳳川那萬古波瀾不驚的眼中,他第一次看到了怒意,那是鳳川的底線。
盛怒之下,鳳川之所以克制住了自己沒殺他,只是因為這位太陽神已退隱多年,不理天界瑣事,不想亂了天界的秩序。但若是他一再觸碰鳳川的底線,他想,鳳川不會介意再次出山。
魔云星使第一次怕了。他不解,那個女人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能讓鳳川為她出手?
?。ㄈ?p> 天宮之上仍有天宮,但這座望龍宮卻是例外,望龍宮上,再無他物,只有一片一片未曾開化的混沌。這里就是整個天界的至高處,也是最冰冷無情的地方。
望龍宮中,那張四年來不曾睡過人的床終于又迎回了它的主人。它的主人很安靜地躺著,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右肩的一道巨大的箭創(chuàng)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
鳳川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緊緊地鎖著眉。那支以姬筠為祭射出來的攝月羽箭,不僅威力巨大,更是莫追花故意留下的克星,縱然是鳳川,也不能將追花閣主身上被攝月羽造成的傷完全治好。
但至少她應(yīng)該很快就可以醒了。
鳳川輕柔地扶起她的左腕,仔細地端詳著她腕上的銀鐲。當年他的猜測并沒有錯,這就是追花令,當年的追花令并未覺醒,所以無法與他的神芒相抗。追花令中的東西與臨雪山上流下的往生河水生生相克,而他的一時疏忽,就差點讓她往生河魂飛魄散。在他醒悟過來后,他曾找了她很久,但她卻毫無蹤影,他一度以為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直到那一次,那片迷霧間,他看見了那個冰冷的追花閣主。天下人認不出,可是他認得,那是他親手為她打造的身體。
彼時,她的眼中只有怨,怨她如此信任的人把她推入往生河不管不顧。
后來,因為他已是歸隱,很多事情不能親自出手,所以他一直藏在后面,默默地為她做他能做的事。
他忍了很多次,可是,這一次他已不能再忍。
因為她活著,就是他的底線。
鳳川又輕輕地將追花閣主的手藏進被子里,百般復(fù)雜心緒之中,竟然還有了一絲他從來沒有過的猶疑。
他在想,這一次,她醒來之后還會聽他解釋,原諒他嗎?
(四)
淡淡的香氣飄入追花閣主的鼻端,沁人心脾。
追花閣主慢慢睜開眼,眼前的一切都讓她覺得熟悉,卻一時記不起來,她的腦中一片混沌,只依稀記得她剛剛差點死了。
屋里沒有人。她下了床,走到了一面古銅色的鏡子旁,鏡子里的那張面孔讓她覺得有幾分生疏,但那的確是她。
她又重新變回了洛銀銀。
鏡子邊的衣架上,掛著幾件云棉的衣服,都是她喜歡的料子和顏色。衣架邊的檀木小桌上,擺著幾樣簡單的梳洗品,也都是她常用的東西。
是誰?她倒是有幾分好奇,是誰會這么清楚她的喜好?
她換了衣服走出門。門外,開著一片繁盛的永不凋謝的滿天心,這里的滿天心比她常常在青原上看到的那種更大,更多,滿天心叢上還暈著一層淡淡的紫霧。她情不自禁地俯下身,輕輕地用手撫弄著這種可愛的小花。
直到她看見那個身影。
滿天心叢后,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他微笑著看著她,向她伸出了手。
所有的記憶都在這一瞬間復(fù)蘇。
她站起來,卻沒有走過去,只是冷冰冰地看著面前的那個人。
她恨他。她記得,就是他將她送入了往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