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時間,現(xiàn)在是凌晨四點鐘。在天亮之前,我最好趕緊搞定這件事,然后將千慧帶回家。如果母親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我和千慧都不見了的話,那么后果不堪設(shè)想。
我拿出那本書,在紙上寫了一段話:“讓所有人忘記錢斌這個人,讓千慧的情緒恢復正常?!?p> 這時,我想起那司機方才對我說的話——“記得要寫的詳細些,否則愿望的達成會產(chǎn)生誤差。”
于是,青石劃掉了后半句話,改成了:“讓千慧的情緒回到昨天的這時候?!?p> 沒錯,讓她的情緒回到昨天,就在昨天,千慧還是個學生,每天高高興興的上學去,然后跟我聊天,但自從昨天早晨錢斌出車禍后,一切都變了。
在寫完那句話后,我抬起頭,如釋重負的長吁一口氣。這下好了,錢斌馬上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只要他消失,那么一切糟心事都會隨之消失的,很快一切都會恢復正常了。
但突然的,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么做似乎不太好。
錢斌的確不是什么好人,他不止一次的在我身后使拌,而且還拐走了我的妹妹,但因為這個,就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未免有點過了。畢竟他也有父母,如果他不在了,他的家人恐怕不好過。
“還是算了吧?!毕氲竭@兒,我嘆了口氣,準備將那頁紙撕下來然后銷毀。這種事到底太過分了些,我不能這么做。
然而,就在這時,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那是我母親,她環(huán)顧四周,尋尋覓覓的,似乎在找尋著什么。
“媽?”我從那兒站起來,“你怎么來這兒了?”
“千慧她人呢?”她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我一覺醒過來,你們倆怎么都不見了?”
“她……她身子不舒服,所以我就陪她來醫(yī)院了?!蔽胰隽藗€謊,“她就在這兒,等著檢查呢,你先回去吧,我陪著她?!?p> “你以為我會相信?”她照著我的頭打了一下,“她是來見男朋友的吧,你還敢瞞著我?”
“媽,你先別生氣?!蔽以囍鴦裾f她,“你先回去,我肯定……”
“她都瘋成那樣了,你不去攔著她,這么晚了你們也不知道回家?”她一面打著我,一面朝我吼道,“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在這兒寫些什么東西?”
母親劈手去搶我手上的書,我下意識的阻攔,撕扯之下,我方才寫字的那張紙已經(jīng)被她撕掉了一半。
我呆了一下,方才我在紙上寫了“讓所有人忘記錢斌這個人,讓千慧的情緒回到昨天的這時候?!钡埖那鞍氩糠直凰旱袅?,現(xiàn)在紙上只剩下了“回到昨天的這時候”這八個字。
回到昨天?這可麻煩了。
緊接著,我覺得一陣暈眩,遂倒在了長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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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我在半睡半醒中,覺得有人在晃動我的肩膀,待我睜眼看時,卻發(fā)現(xiàn)那人是醫(yī)院巡邏的保安。
“哎,醒醒,姑娘,這才四點,你怎么就在這兒了。”他納悶的問道,“你不會在這兒睡了一夜吧?”
我一下坐起身來,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在醫(yī)院外面的花園里,但之前跟我說話的那個司機已經(jīng)不見了。
“做夢?還是我真的回到昨天了?”我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抓住那保安,“不好意思,問一下,今天是不是十月四號?”
“四號?”他怪異的看了我一眼,“昨天才是四號呢?!?p> 我翻出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果然是昨天,沒錯,我回到昨天了,真是見了鬼。都是母親在搗亂,要不是她來搶書,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我翻了翻背包,見那本書還在,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我跑到之前錢斌的病房,果然里面空無一人。在離開醫(yī)院的時候,我給千慧打了電話。
“姐,你怎么一晚上沒回來?”千慧焦急的在電話里吼道,“你連電話也不接……媽都快氣瘋了!”
沒錯,昨天這個點兒,我還在家睡覺呢,錢斌也沒出車禍,千慧也沒有尋死覓活的??上н@種狀態(tài)持續(xù)不了多久,因為再過幾個小時,錢斌就要第一次出車禍。就因為這次車禍,主管才希望我接任項目,由此才引發(fā)錢斌對我的威脅和報復,我最好能阻止這場車禍。
“我沒事?!蔽覍﹄娫捘穷^說道,“千慧,你知道錢斌在哪兒嗎?”
“誰?”千慧開始結(jié)巴起來,“錢斌?你怎么……”
“別裝了,我知道他是你男朋友?!蔽也荒蜔┑恼f道,“幾個小時之后,錢斌會出車禍,你必須提醒他,千萬千萬別讓他出門,也千萬別讓他走那條路……喂,喂?”
偏偏這個時候,手機徹底沒電了,真是會添亂。
我不確定千慧有沒有聽懂我的話,也不確定她會不會向錢斌轉(zhuǎn)達這句話,但為了以防萬一,我最好還是親自到現(xiàn)場去——我要阻止錢斌出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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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整的時候,我坐在花壇那兒,望著馬路發(fā)愣,天上仍然飄著細雨,但我之前將傘扔掉了,如今只能在雨中默默淋著。但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覺得頭頂上一暗,那司機不知何時來到了我旁邊,并給我撐了一把傘。
“過的怎么樣?”他看著我,皮笑肉不笑。
“你還有臉說這個?”
“這可不怪我啊。”他一臉無辜,“誰叫你們兩個搶那張紙來著?”
沒錯,若不是母親搗亂,那么現(xiàn)在錢斌已經(jīng)消失了,我的生活也能恢復正常了,真是功虧一簣。
“你來這兒干什么?”我向那司機問道,“你不是應(yīng)該在醫(yī)院嗎?”
“到附近給車加油啊,我等會得去拉具尸體?!彼f道,“怎么,你就打算在這兒等著?”
“錢斌一會就來了。”我望著對面的馬路,“這是他第一次出車禍的地方,我得提醒他,不能讓他再受傷了?!?p> “呦,果然是這樣。”他嘲諷的看著我,“你真的打算救錢斌?”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我反問道,“都因為錢斌出了車禍,主管才希望讓我接替項目組長的位子,所以錢斌才對我懷恨在心,然后到主管那兒告發(fā)了我……要是錢斌再變成植物人,那我妹妹又要守著她一輩子了。”
話音未落,我覺得胸口處又是一陣刺痛,我顫抖著將手伸向背包,希望找出藥瓶,但這時我才想起來,那藥瓶之前被錢斌偷走了。
“又犯病了?”
“是啊,可惜這次藥沒了?!?p> “那你可太倒霉了?!彼荒樛?,“你會死嗎?”
“別在那兒愣著。”我喘著氣對他說道,“幫幫我……”
“沒問題啊,反正這本書已經(jīng)幫你實現(xiàn)兩個愿望了,現(xiàn)在你還剩一個愿望,不要浪費了?!?p> “我覺得喘不過氣來,我,我不想死……”
“那就不要死?!彼粗?,語氣淡淡的。
我掙扎著起身,從背包里找出那本書。
“不要讓我死。”我在那書上寫道。就在幾分鐘之后,胸口的絞痛感逐漸減緩了,我坐在那兒,直到自己恢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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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七點左右,馬路上的車輛逐漸多了起來,人行道上也開始來來往往的穿梭行人。
我坐在那兒,一會兒望望天空,一會兒望望路人。偶然間他往對面一瞥,發(fā)現(xiàn)一個撐著天藍色雨傘的人正站在那兒,那是錢斌,錢斌正準備穿過馬路。
當錢斌走到馬路中間的時候,兩輛公交車突然撞在了一起,其中一輛車朝錢斌駛了過去,似乎要撞上他。
為了防止錢斌認出我,我從包里拿出一個黑色的口罩戴上,然后跑上前,一把將他推開了來,但那一瞬間,我卻被車撞了個正著。
我倒在了馬路上,全身疼的要命,我一摸自己的腦后,那兒有血流了出來,我不由得吃了一驚。
錢斌呢,他脫險了嗎?我費力的偏了偏頭,試圖尋找錢斌的身影。有一個人倒在花壇旁邊,似乎昏了過去,但我猛地發(fā)現(xiàn),被我推開的那個人并不是錢斌——那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那是我自己。
“這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一沉,覺得有些不對勁。
周圍的人見出了車禍,紛紛四散逃開,不知是誰撥打了急救電話,幾分鐘后,救護車來了,警察則封鎖了道路,場面一時亂的不可開交。
“難道我要死了?”我躺在那兒,一下一下的喘著氣。就在這時,一輛救護車停在了我旁邊,車門被打開后,我看見之前的那個司機從車里鉆出來,走到了我面前。
“怎么樣?”他蹲下身子,關(guān)切的問道,“疼嗎?”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身上傳來的劇痛幾乎要讓我昏了過去。
“噓,沒事,你在做夢,就當是你在做夢好了……”他用手撫摸著我的頭,“一會兒就不難受了?!?p> “這是怎么回事?”
“你難道現(xiàn)在還不明白?”他嘆了口氣,“你許的最后一個愿望是什么來著?”
“我不想死……我想……我想活著?!?p> “那就對了,你看看——”他用手指著倒在花壇旁的那個我,“瞧,你不是還好好活著嗎,你只是腦袋磕在石頭上暈過去了,你一會兒就能醒過來?!?p> “那不是我?!?p> “不好意思,那的確是你。”
“為什么……”我呻吟著問道,“為什么你要做這種事……”
“我早說過了,寫愿望的時候要寫的詳細些,否則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你們的愿望,如果在理解的過程中產(chǎn)生什么誤差,那我也沒法子?!彼行┻z憾的看著我,“你說你不想死,我就不讓你死嘍。”
“我已經(jīng)死了多少次了?”
“這是第十幾次了吧。”他說道,“這整個就是一個循環(huán),說白了——你永遠都會因為拯救自己而死去,現(xiàn)在如此,以后也是如此,你永遠脫離不了這個循環(huán)?!?p> “你個混賬?!彼A宋?,這本書也耍了我,這本書邪惡無比,只會給人帶來痛苦和災難,它不應(yīng)該留存在這世上。
“實在對不住?!彼冻鲆环N遺憾的神情,“不過,現(xiàn)在你認輸了吧?”
“認輸?”
“事實證明,因果關(guān)系是可以互相顛倒的?!彼α诵?,“之前你信誓旦旦的說不可能,但現(xiàn)在你也看見了吧?”
說完,那司機走開了,我獨自躺在那兒,望著天空。
片刻后,另一個我蘇醒了,她環(huán)顧了四周,然后慌張的跑了過來。
“是不是你剛才把我推開的,你救了我?”她向我問道,“你,你,你別動,我叫他們來幫你?!?p> 她想要起身去叫醫(yī)護人員,但我伸出一只手,將她的胳膊緊緊攥住了。然后,我從身子下面拿出那本書,遞給了她。
“這是什么?”
“把它毀掉……一定要毀掉……聽我的……一定要毀掉……”我奄奄一息的說道,“另外,千萬,千萬不要相信他……”
“什么,不要相信誰?”她納悶的將那書接了過去,但我的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我失去了意識。或者說,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