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工頭的吆喝聲吵醒的,他像往常一樣,站在窩棚的灶臺處,敲擊著鐵盆,提醒我們吃飯。我迷迷糊糊間翻身起床,看見老歪正坐在那兒,清理著靴子里的沙礫。
“我以為你死了,你怎么睡得那么熟?”他罵罵咧咧的說道,“起來吃晚飯了。”
“今天是幾號?”
“29號啊?!崩贤峄卮鸬?,“6月29號?!?p> 怎么可能,昨天明明才是6月29號,怎么今天還是29號?而且昨晚明明發(fā)生了一場爆炸,我發(fā)誓那是真的,那絕不是夢。
這時,我一下回想起了維刃曾對我說的那些話,我覺得如墜冰窟。
“老歪,你看見維刃了嗎?”
“他?你找他干什么?”
“就是……問問?!?p> “不知道,不過,你倒對他的事挺感興趣啊?!崩贤釋熅淼踉谧炖?,“說起來,維刃那小子欠了老板好多錢,所以才被強迫在這兒做工。他逃跑了好多次,但都被工頭抓回來了??此樕夏切┌蹋械氖潜淮虻?,有的是被煙燙出來的?!?p> 我瞠目結(jié)舌,這話他昨天跟我說過,一字不差。
“那些兄弟早看不慣他的作態(tài)了,尤其是新來的那幾個工人。他們打算聚在一起,教訓(xùn)維刃那小子一頓,大概是看不慣維刃成天擺著一副臭臉?!?p> 我沒有吃飯,而是發(fā)瘋一樣沖出了窩棚。我揪過身邊的每一個人,試圖尋找維刃的身影。最終,我在老地方找到了他,他像上次一樣,被一群人圍在了中間,那些人試圖毆打他。
“諸位,這兒沒有新人欺負(fù)老人的規(guī)矩。”我走上前,重復(fù)著昨日說過的話,“你們既然是新來的,就他媽的給我守點規(guī)矩?!?p> 為首的那個人聽了,轉(zhuǎn)身朝我走過來。我早就領(lǐng)教過他的招數(shù)了,遂一下躲過了他的拳頭,然后,趁他不注意,我一腳踹在了他的兩腿之間,他吃痛的倒在地上。
“趕緊走?!蔽艺f道,“否則,我就叫工頭來評評理?!?p> 五分鐘后,維刃倚在臟兮兮的墻上,并向我伸手討要了一根煙。我耐心的等了很久,直到他抽完煙,將手伸進口袋,摸出來一個圓形的物件,交到我手上。
那是一塊手表,它外面似乎經(jīng)過了多次的磕碰,已經(jīng)坑坑洼洼,但表針仍在走動。
“這是哪兒來的?”
“你記得以前到這兒來參觀木材廠的那些‘游客’嗎,就是穿白制服的那些,他們不小心把這表落在了這兒?!本S刃說道,“開始我沒怎么在意,但是,我慢慢發(fā)現(xiàn),我們這兒的時間跟這手表上的時間不同?!?p> “怎么個不同法?”
“有時候,我們世界里的時間過去了幾個鐘頭,但這表上的時間呢,卻僅僅過了幾秒鐘?!彼f道,“這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東西,這東西的運行規(guī)則也跟我們的世界不同?!?p> “你確定不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聽著,我們很快就會死的?!彼荒蜔┑恼f道,“這都是那些真實世界的人搞的鬼?!?p> “真實世界的人?”我不懂他的話。
“昨晚上你看見那場爆炸了吧?”
“沒錯,我看見了?!蔽掖炅舜昴?,“那場爆炸是真的,我感覺自己差點死了……哦,對,沒錯,我確實死了?!?p> “其實不止那一次,我們死了很多次,我每一次都記得?!彼f道,“1908年6月30日上午7時17分,也就是明天早晨,通古斯河附近會發(fā)生一場大爆炸,我們所待的這片森林,會被夷為平地?!?p> “為什么會有這種事?”我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了?!?p> “我說了,我們這世界不是真實的。是那些穿著白制服的‘游客’所搭建的,他們時常借游覽為名來此視察,同時也監(jiān)視著我們?!?p> “你是怎么知道的?”
“曾經(jīng)有個‘游客’喝多了酒,嘴皮子一松,就對我說了真相。”他解釋道,不知為什么,他們搭建了這個世界,然后一次次的用爆炸殺掉我們?!?p> 我不太聽得懂他說什么,我關(guān)心的只有一個問題——“他們?yōu)槭裁匆鲞@種事?”我問道,“何況,如果那場爆炸之前發(fā)生了很多次,我們?yōu)槭裁匆稽c都不記得?我只記得昨天那場爆炸?!?p> “因為那首歌,就是我們經(jīng)常唱的那首歌?!彼f道,“那歌是一條重置的口令,每當(dāng)他們想要重置世界并清除我們記憶的時候,就會讓我們反復(fù)唱那首歌,我們就會忘記一切。但你昨晚捂住了耳朵,所以你還記得這一切。”
我回想著那首歌的內(nèi)容,我一直覺得那歌古怪的很,通篇只有Undo,nick,rat,eager,allure,lampoon這6個詞,但我從未想過那首歌有什么含義。
“維刃,你知道真相已經(jīng)多久了?”
“我不知道,肯定已經(jīng)很久了。那些‘游客’到這兒的時候,我經(jīng)常會去偷竊他們隨身攜帶的書籍,從他們的那些文件里,我慢慢知道了這個世界的真相?!彼Z氣冷了起來,并用手將衣角攥的緊緊的。“我已經(jīng)無數(shù)次目睹那場災(zāi)難了,每一次我都眼睜睜的看著咱們在爆炸的沖擊波中暴斃,或者看著自己拋到天上去,再摔的四分五裂,你體會過全身瞬間被撕裂的那種感覺嗎?”
“如果你沒開玩笑,那也許我們可以說出真相?!蔽以囂叫缘恼f道,“我們可以尋求其他人幫助,一起對抗那些罪魁禍?zhǔn)住?p> “這根本不可能,我們力量懸殊。而且,那些人不會相信的,我之前試過了?!彼f道,“我試探了很多人,你是唯一能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這也是我想要帶你一起逃跑的原因?!?p> “逃?咱們能去哪兒?”
“這段時間,我?guī)缀豕浔榱诉@整個地方,我希望能找到這個世界的出口,但是什么都沒有。遠(yuǎn)處的那些山其實都不是真實的,當(dāng)你想要走到山腳下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墻?!彼f道,“但我覺得,既然那些‘游客’有辦法進來,那我們自然也有辦法出去?!?p> “真的有能出去的路嗎?”
“附近那條河很古怪,就是那條名叫通古斯的河?!闭f到這兒,他沾著泥灰,在墻上畫了一張簡陋的地圖,然后,他在地圖上標(biāo)注了一個地點,那是通古斯河上游的一段地方,那附近滿是沼澤。
“我曾逃出去很多次,而且不止一次的潛入到了那河下面,就在這片水域,我發(fā)現(xiàn)湖底格外的深,而且下方藏著一個十分古怪的建筑,跟我所見過的那些建筑都不同?!彼f道,“我不知道那兒是不是這個世界的出口,但那兒肯定藏著什么,也許我們能逃出去。”
說真的,這太瘋狂了,我不能完全相信他,但這一切似乎也沒有什么更好的解釋。
“也許你說的是真的,但是我不能參與這件事。”我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他,“我還有個妻子在家里,我得為她考慮,我得留下來賺錢?!?p> “你沒發(fā)現(xiàn)嗎,你已經(jīng)被困在6月29日前后了,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回家嗎?”他語氣十分輕蔑,“你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會怎么發(fā)展下去,不管我們怎么掙扎,他們都如同神一樣,對我們肆意妄為,只要他們高興,他們動動手指就能隨便殺掉我們,你難道還想要失去記憶,還想要一次一次的死掉嗎?”
我沉默了,他說的的確有道理。
“明天早上六點鐘,咱們在這兒見面,咱們一起逃走?!彼f道,“說真的,我死了這么多次,但到現(xiàn)在也沒有習(xí)慣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為什么一定要明早六點?”我不解,“要逃跑的話,不是應(yīng)該越早越好嗎?”
“這是有原因的,麻煩你相信我?!彼焓肿プ×宋业母觳?,我看見他眼里的絕望和不甘心,“我不知道這次逃跑會不會成功,但我們至少要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