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天V之去看了梅兒，她正和其余宮女蜷縮在地上的床鋪里睡著，安靜像是死掉了一樣。
“她簡直跟乞丐一樣……她爸媽要是看見這一幕，肯定叫的像殺豬一樣。”喬霽之看著熟睡中的她，難以置信的說道，“美琳從來都沒干過活，十歲之前她吃飯都是要別人喂的。”
“你知道的挺清楚啊?！?p> “廢話，我也給她喂過飯，小時候我爸媽總是把我放到她家，就是為了讓我們在一起玩?！彼荒樝訔?，“她簡直是個跟屁蟲，我上廁所她都跟著我，煩死了……她連左右鞋都分不清楚?！?p> “但她不是你女朋友嗎？”
“其實(shí)我也不確定……算是吧，反正我們經(jīng)常在一起，吃吃飯，看看電影什么的。”他將肩膀倚在旁邊的墻壁上，卻沾到了一些灰，于是他嫌棄的拍了幾下?！暗Y(jié)婚這種事，我總覺得有點(diǎn)太過了?！?p> “反正我是被你坑慘了，你只說讓我來救人，可沒說要端茶送水伺候人啊?！?p> “知足吧，在這么個朝代，這么個背景內(nèi)，你還能扮演什么角色呢？”他反問道，“想想這宮城外的百姓們吧，他們干最臟最累的活兒，但時常沒得吃也沒得穿，不比你們要慘得多？”
說的也是，宮女的身份雖然苦了點(diǎn)，但只要把活干好，一般就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危險……只要不去做刺殺皇帝之類的事。
“這群宮女要刺殺皇帝，都是你那個未婚妻慫恿的，這簡直是找死。”
“你就斷定她們的刺殺不會成功？”
“怎么可能成功，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她們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她們覺的只要豁上自己的性命，加上刺殺的可能性就會大大提高，但事實(shí)上呢，根本就毫無希望。”我說道，“這就是她們的命，她們生在這個朝代，生成這個身份，她們太弱，太沒有號召力，所以她們什么都改變不了，她們也不會成功的?！?p> “所以你就去主動陷害美琳？”
“我知道你要指責(zé)我什么，但我有我的想法?！蔽艺f道，“我覺得這么做是正確的，我想保住其他宮女的性命。”
“用骯臟的手段去揭露一個骯臟的計劃，這就是你?！彼α?，“說到底，你和美琳也沒什么差別，她太過想當(dāng)然，而你太過自以為是?！?p> 他覺得我是錯的，但我覺得，這世上根本沒有什么答案是真正可以被稱之為“錯誤”的，除了數(shù)學(xué)題。數(shù)學(xué)題只有正確答案或者錯誤答案。但你在生活中做出的那些選擇，沒有絕對的正確和絕對的錯誤。同樣的，對于某一個觀點(diǎn)，如果認(rèn)同它的人多，那么這個觀點(diǎn)就會成為主流觀點(diǎn)，也會被更多人所接受——但這并不代表這個觀點(diǎn)就是絕對正確的。
“你指責(zé)我，只是因?yàn)樵蹅儍蓚€的價值觀不同而已——反正我不在乎，我只在乎結(jié)果能不能成功，至于過程正確與否，就交給那些批評家來做吧?！蔽覈@了口氣，“行了，你走吧，我要去睡覺了?！?p> “那就好好享受吧?！彼麃G下了這句話，然后走進(jìn)了黑暗中，我洗干凈手后正準(zhǔn)備回去睡覺，卻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蒙蒙亮，干活的時間又到了。
--------------------------------------
幾日后的一個下午，我趁梅兒她們不在，悄悄來到了方皇后的坤寧宮。那時坤寧宮正聚集著一群妃子，她們拿著團(tuán)扇與香囊，互相調(diào)笑著說話兒。
皇后的侍女將我藏在了后門，我跪在那兒等著皇后召見我，這期間免不了將那些妃子的話聽在耳朵里。
“我想給皇上做個荷包，但我宮里的那些婢女實(shí)在懶得很，十天半個月過去了，還只繡了幾片葉子呢?！蹦硞€妃子在嘆氣，“我罵她們幾句，她們磕頭嗑的倒是響，但手上的功夫一點(diǎn)都沒長進(jìn)?！?p> “我正缺個會磕頭的宮女呢?！绷硪粋€妃子笑了起來，“我宮里那幾個像個木頭一樣，犯了錯只會低頭跪在那兒，我用針戳也戳不出一點(diǎn)哭聲。我想賞她們板子，又怕打壞了沒人伺候我?！?p> “這么說來，你們兩個倒應(yīng)該換換的好?！狈交屎笳f話了，“諸位妹妹，你們宮里的婢女若是不夠使，或者不聽話，就盡管來我這兒挑——我這兒的婢女別的不會，但聽話的本事一流?！?p> “聽話”這個詞皇后倒是用的巧妙，但問題在于，那些被皇后派出去的婢女究竟是真的愿意聽話，還是愿意“偷聽別人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妃子聊得盡興了，便都離開了，這時，方皇后才將我召了進(jìn)去。我以為她會對我大發(fā)雷霆，但她似乎犯了頭疼的舊疾，一直病懨懨的歪躺在那兒，她仔細(xì)的問了我關(guān)于曹端妃的事。
“端妃她怎么了？她好幾日都不出門賞花了，皇上也問起她好幾次了?！?p> “端妃娘娘這幾天沒什么食欲，一直在床上躺著?！蔽艺f道，“那日的大火將她嚇著了。”
“嚇著了？她的膽子什么時候那么小了？”方皇后冷笑了一聲，“曹端妃可不是省油的燈，但她知道什么時候該裝出一副虛弱的模樣，好叫旁人同情她，也好引起皇上的注意?！?p> “這……奴婢不敢妄言?！蔽业吐曄職獾恼f道，“端妃娘娘說了，等她身體好些，就來跟您請安?！?p> “你啊你，你在曹端妃宮里呆了那么久，一點(diǎn)有用的消息都沒打聽到?！彼行┎粷M，“你告訴我有個叫梅兒的宮女對皇上不敬，結(jié)果侍衛(wèi)去了，什么證據(jù)都沒找到，反倒眼睜睜的看著你們燒了一棟房子?！?p> 我跪地磕頭謝罪，并斥責(zé)自己辦事不利。
“行了，別磕了，我還要指望你傳送消息呢，別把頭磕壞了?！彼龂@了口氣，旁邊的婢女給她揉著太陽穴，“看看曹端妃，仗著寵幸，越來越不知天高地厚。還有那個王寧嬪，成日明里暗里給別人使絆子——他們兩個要是撞在一起，那更是要雞飛狗跳的?！?p> “她們只是一時不忿，皇后娘娘，您別放在心上?！?p> “這幾個不省心的東西，成日把后宮弄得烏煙瘴氣，皇上又忙著修道煉丹，不聞不問，我一個人在這后宮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真不知道要操多少心?！?p> 我猶豫著要不要將梅兒她們的刺殺計劃告訴皇后，如果我不說，那總有一日她們會闖出大禍來的?；实鄞@些宮女的確殘忍，但從理智上來說，江山到底不可一日無君。
我想了又想，最終卻狠不下心。我已經(jīng)當(dāng)過一次告密者了，而且害死了熏兒。也許……也許她們真的能成功，雖然到時候她們難逃一死，但至少沒了遺憾。我倒是應(yīng)該成全她們，畢竟她們已經(jīng)受夠了這深宮的折磨，她們有資格以死相博。
就這樣，我選擇了閉嘴。因?yàn)榛屎蟮念^疼病犯了，我便在坤寧宮伺候了她一夜，卯時時分，我盤算著梅兒她們已經(jīng)起床去收集露水了，趁她們不在，我最好悄悄趕回去。
我離開了坤寧宮，腦中想著怎么撒謊敷衍紅蕉她們，畢竟我一夜未歸，她們肯定會起疑心的。但就當(dāng)我低頭走在小路上時，突然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我后退兩步，方想道歉，卻發(fā)現(xiàn)那人是金兒，不知怎的，她面色慘白，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她手上還握著一把刀。
“你怎么帶著刀隨便走動？”我吃了一驚，“被侍衛(wèi)看見的話你就完了?！?p> “這我要問你，攖寧姐姐，你為什么在這兒？”她皺著眉向我問道，并朝我舉起了刀，“你是不是在給皇后通風(fēng)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