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2）

　　李成棟擬在肇慶迎駕，這令瞿式耜有些憂心。鑒于劉承胤挾帝自重的前鑒，瞿式耜上書請永歷帝到桂林。不過，李成棟對永歷帝的一份純誠之心令瞿式耜這份擔心顯得甚是多余。確定迎駕之日后，他便在肇慶修治宮殿，重建官署，修復城防，填充儀衛(wèi)，使得“朝廷始有章紀”。永歷二年，即順治五年，六月初十日，永歷帝由廣西南寧起程，前往肇慶。李成棟先派養(yǎng)子李元胤到梧州迎接。八月初一日，永歷帝乘船到達肇慶，李成棟郊迎朝見，在行宮中預先準備白銀一萬兩，供永歷帝賞賜之用。

　　李成棟迎駕一事，全靠張玉喬在永歷朝廷和李之間奔走聯絡。因其特殊身份，雙方都信任于她。魯王早已擯棄了正統之爭，全力輔佐永歷帝，光復河山，是以青衿會全體皆聽從永歷皇帝調遣。

　　然而對于接駕，李成棟內心終究還有些躊躇：“玉喬，你知道的，我本是‘賊’軍出身，雖曾為朝廷招安，但是不久后便降了清。隆武皇帝和紹武皇帝均為我所害，如今吾既奉吾皇永歷皇帝為正朔，可我終究……不知該如何面對于他?！?p>　　張玉喬道：“將軍膽怯了？想不到，久經沙場、征戰(zhàn)南北的李大將軍，竟也有膽怯之時?！崩畛蓷潝[擺手道：“你便不要取笑我了?！?p>　　張玉喬道：“妾身豈敢。吾皇的確有人君威儀，但將軍亦無須多慮。將軍效忠朝廷，忠心可感上蒼，赤誠無愧天地，何懼之有？”

　　李成棟道：“話雖如此說，然見進之前，還應請些儒臣賓客，助吾習練面君時的進退禮節(jié)和應對之語才好。”張玉喬道：“還是將軍想得周到?！?p>　　及至見駕之時，朱由榔溫言道：“將軍免禮。賜坐。”朱由榔道：“朕聞知將軍已將家眷自松江接回，可曾安頓好了？”見李成棟不答言，復又道：“家中高堂可還康健否？”李成棟依舊不答。朱由榔又道：“將軍義子元胤，朕在梧州便已見過，真是忠勇非常，將軍得此子輔佐，真乃幸事?！崩畛蓷澣圆蛔雎?。朱由榔終于笑道：“想必將軍連日來忙于軍務，甚為勞累，如此，便請稍歇。”

　　從始至終，李成棟只是跪伏在地上渾身亂顫，未發(fā)一言，直至聽聞此言，方才叩頭趨出。

　　這令張玉喬很是不解，出殿后，問李成棟道：“將軍為何不與圣上答話？”李成棟回答說：“吾是武將出身，容止聲音，雖禁抑內斂，猶覺勃勃高聲，恐怕回言時驚動皇上，有失人臣禮節(jié)?！?p>　　張玉喬聽聞此言，心中甚是觸動，心道：“想不到從前殺人如麻、嗜血成性的李將軍，竟能如此。這一番真心剖白，倒是教人刮目相看?！?p>　　永歷帝下令，封李成棟為惠國公，授其子李元胤錦衣衛(wèi)指揮使，加左都督。而永歷帝對于張玉喬的封賞，則另有一段委曲。

　　“夫人趙氏與我只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如今趙氏已逝，玉喬，你愿再嫁我一次么？”李成棟又道：“玉喬，我擬以匹嫡之禮迎娶你，不僅如此，我還想向圣上為你請一副誥封[即誥命封賞。在明清之際，對文武官員及其先代妻室贈予爵位名號時，皇帝命令有誥命與敕命之分，五品以上授誥命，稱誥封；六品以下授敕命，稱敕封。誥命與敕命形如畫卷，軸端一品用玉，二品用犀，三品與四品用裹金，五品以下用角。一般只有官員正妻才能得到誥封，張玉喬并非李成棟正室，此處李成棟稱要為其申請誥封，意在突出對其的偏愛與重視。]?！?p>　　張玉喬嫣然道：“將軍抬愛，玉喬感激不僅。只是……”“怎地？”“只是玉喬欠了一個人的情，此生若不還此情，死而有憾?！?p>　　李成棟聞言，長嘆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我懂了。即是如此，本官為你備下白銀千兩，作為你的嫁妝，教你風風光光出嫁?！睆堄駟虒畛蓷澬辛艘欢Y，道：“將軍大恩，妾身此生定當結草銜環(huán)?！崩畛蓷澸s忙將其扶起，說道：“不必如此。要說有恩，也是你對我有恩。若非你一語驚醒夢中人，吾尚還在自誤?！?p>　　張玉喬起身告辭，剛要步出房門，李成棟忽沖著她的背影道：“那個人……可是我兒元胤么？”

　　張玉喬回身道：“公子于妾身有數次活命之恩，妾身自當報償看，然妾身姿容丑陋，實在配不上貴公子。”李成棟有些訝然，不再做聲。

　　為報答張玉喬，李成棟親自向永歷帝請求對張玉喬的封賞。這一方面是為了照顧李成棟的面子，另一方面張玉喬說服李成棟反正，是為永歷朝立下的不世奇功，論理也該當封賞。但是張玉喬身為女子，既非宮妃，亦非官員夫人，封賞她并無先例可循。正當朱由榔為此犯難之際，虞克農通過青衿會向其進言，稱可仿效其先祖母之例，封其為女官。至于品級，朱由榔感其赤誠，亦仿效當年施芄蘭，封其為正三品昭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