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問我?”厲見微心下一恍,呆愣了片刻。憶起那個招招致命卻不傷她絲毫的男人,可為何她對此人無半點印象。
不記得他,難道自己本該記得?
白晚衫想到那個瘋狂的男人,不禁的抖了抖肩。他平復完心情,眸中帶著困惑道:“他讓我把你這些年的經(jīng)歷一一說出,事無巨細。我一說謊,他便能察覺。好像很了解你,又很陌生?!?p> “我發(fā)現(xiàn),他對你身邊所有人都很強的敵意。我、徐來和趙然姐。奇怪的是,即便他仇視我,卻不傷我絲毫。只是讓人反復的審問我,他在后面靜靜的聽?!?p> “頭兒,他究竟是你什么人?”
厲見微露出一副見了鬼的神情,努力消化著白晚衫帶來的線索??嗨稼は牒?,仍想不出個所以然。她輕拍了拍白晚衫的肩,寬慰道:“你先好好養(yǎng)病。”
說罷,她起身離開廂房,飛上房梁去冷靜。
這個奇怪的男人,既是友,她便不打算深究。不過方才徐來說,烏村破廟又死了人。
看來沈岸是不打算收手,百姓們似乎也不愿讓官府的人摻入。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才會讓沈岸的復仇之火,如此強烈。烏村百姓為何會燒沈岸的父母,他們做了何事?
“見微?”
厲見微聽到熟悉的聲音,低頭看到站在院內的顧念之正仰著頭,一臉擔心的看著自己。似是怕她想不開,一死了之般。
她拍了怕手站起身,腳尖輕踩過房梁落到他身邊,淡然道:“顧大人找我有何事?”
顧念之被顧大人這三個字噎到,眼色暗了暗,抬眸定定的看向厲見微。他輕抿著薄唇,一臉的為難。
“看來事情還不小?!眳栆娢⑤p撇了眼顧念之,抬腳往正廂房走去。
許是朝廷又給顧念之下了令,讓他為難,又不得不執(zhí)行,所以才找她來求助。
厲見微坐在太師椅上,斟了兩杯茶。一杯推到顧念之手邊,一杯輕握在手。她垂眸看著杯中映著的自己,直截了當?shù)溃骸罢f吧。”
“烏村的案子,希望你暫時放手?!鳖櫮钪ǘ戳藚栆娢腠?,未碰茶杯絲毫。猶豫過后,緩緩開口。
他別過臉不敢去看厲見微,更怕她一會惱兇成怒的離開。
暫時放手,顧念之剛從京都回來,豈會插手烏村一案。這背后授意之人,莫不是三和縣長孟泊如。
此事,莫非與孟泊如有干系?
厲見微看著顧念之躲閃的目光,眼底多了幾分難以置信。
或許,她就不該對顧念之抱有太大的期望。
無論是官官相護也好,狐假虎威也罷。她一個小小的捕頭,在多方阻攔下,哪有資格去和這些爭。
厲見微眼眸多了些莫名意味,一言不發(fā)的看了顧念之良久,自嘲一笑道:“卑職謹遵顧大人之命。若無別的事,卑職便不送了?!?p> “這個案子不會暫停太久?!鳖櫮钪荒鼙WC這一點。
他不愿讓厲見微誤會自己,但這件事永安寺和孟泊如都有介入。若是厲見微再不依不饒的調查,即便是查到也不會怎樣。
厲見微目送著顧念之離開的背影,頹敗的往后一靠。沈岸竟有如此大的魔力,可以指使烏村百姓抗拒衙門,連顧念之也阻止她繼續(xù)調查下去。
沈岸不是已經(jīng)復仇成功了嗎?怎么還不依不饒。
她輕輕合上眼,揉著太陽穴思考著。看來當年的事,牽扯的人不只有烏村百姓。
沈岸究竟想要做什么?想要毀了烏村,還是單純的想要報仇。
想不出所以然的厲見微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起身離開了衙門。她騎著馬來到永安寺外,徐徐的走到茅草屋里。
“厲捕頭有心事?!比喾◣熌抗鉄o神的敲著木魚,看也不看厲見微一眼。
他似是在等厲見微。
厲見微坐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虔誠的看向佛祖,喃喃道:“世間的惡,若是因善的增長而增長,又該當如何?”
“人世中煩惱是惡,佛性是善。一旦證了菩提,入了涅槃,便再無善惡?!比喾◣熇^續(xù)敲著木魚,眸中多了幾分冷色,自顧自的說道。
善也好,惡也罷,最后不過都是一杯黃土。
厲見微側過身望向三青法師,對他的顧左右而言其他頗為不滿。她雙手撐著地,輕諷道:“三青法師如此放任沈岸,也是在幫他涅槃?那些枉死的人呢?法師就不幫幫他們?還是佛家有親疏之分?!?p> “厲捕頭是以慈悲之心在度天下,天下定會還之慈悲。沈岸以何心相度,天下亦會還之。”三青法師從不正面回答厲見微的話,用佛語來堵厲見微的嘴。
他如何不知沈岸的所作所為,可仇恨之火早已麻痹沈岸的心神。若非沈岸自己頓悟,又有什么能阻止得了。
厲見微眸中的嘲意更甚,偏是心底記掛著烏村百姓的死活,而參雜了幾分憐憫。她臉上無論多么冷漠,始終帶著善意。偏見三青冥頑不靈,氣極反笑著。
“您當年從百姓手里救下沈岸,算得上慈悲之心。可還回來的是什么?是罪惡,是烏村百姓的命??梢?,善不一定能換來善?!?p> “那些百姓在烏村破廟里,被活活的燒死的場面,我是見過的。他們已經(jīng)分不清善與惡,救與贖,而是像行尸走肉般期盼著生命的終結。”
“法師您,就是謀害這些人的兇手。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可知,您的浮屠里住滿了冤死的人。您聽聽,他們正在向您喊冤呢。”
木魚聲戛然而止。
三青法師眸中多了幾分神色,悲憫的看了眼佛祖。
他知道,他有罪。
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殺戮已經(jīng)造成。他也情愿,沒有救過沈岸。
他抬眸靜望著厲見微,從中找不出半點的私心和憤恨?;蛟S,該成佛的人,是她才對。
三青法師想到陳年往事,收回目光,輕笑道:“厲捕頭何必如此苛責于我,當年您不也為顧念之大殺四方。只是那些枉死的冤魂,沒有沈岸所殺的人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