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安靜得可怕,可是對于一個在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高手,害怕這兩個字可以說是很久沒有被提及了。
百無聊賴地研墨,擺放在桌上的白紙不知道該寫些什么,可是這封信卻非寫不可。
如今,流云昭已經(jīng)二十歲了,十幾年前,和無言道長的一席話至今還在耳邊環(huán)繞,如果說,終究會對這個國家造成影響的話,自己應(yīng)該會做出大義滅親的事來。
說不上高尚,只是回應(yīng)所有人對自己該有的期待,為了這個國家和江湖犧牲一切的形象。
可是,他還在猶豫,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可以說是,沒有給他過寵愛,也沒有給予他半點快樂,如今,流云昭也算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武功也到家了,可是,這個時候,奪去他該有的生命,是不是有些殘忍。
思緒徘徊在十幾年前的那個傍晚,他的兒子……
眉頭一緊,心一鐵,計劃已經(jīng)擬定,而且信也傳到他的手上,雖然自己還是留有一番余地,但是按照流云昭的性子,八成還是會回來,那么,只有這么來了。
“唉——云遙啊,你把兒子就這樣留給一個榆木腦袋,該怎么辦好?。俊?p> 研墨的手停了下來,推開窗扉,抬頭望向明月,現(xiàn)在,想見的人無非只有一個不夠親近的兒子和已經(jīng)遠去的妻子。
“公公,我拿了些……”
“為什么不敲門!”
來人端著差點走進門來,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經(jīng)吼了出去。
“請公公原諒?!?p> 她低下頭,身著女子服飾已經(jīng)讓她一個喜愛武學(xué)的女子百般不適,她的烈性子更是忍不了半點委屈,可是她必須忍住,不是因為他是天下第一的流云莊莊主流云鼎,而是因為他是流云昭的父親。
“還原諒不原諒,從你入我流家門之時,我就說過,我可以容忍你家世地位不堪入目,但只要心里把云昭好好擺著,你便是我流家少主的夫人,可是你和那個小偷有什么區(qū)別,一個覬覦流家啻天閣,一個覬覦流家神兵谷,我兒子缺的是什么,你可曾知道?”
“公公教訓(xùn)的是?!?p> 楓芳冽低著頭,原以為自己會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到頭來,自己從來沒有為流云昭想過。
“如果云昭死了,你會怎么樣?”
這句話,流云鼎自己都說得有些顫抖,可是這話還是問出口來了。
“忠貞不二,孤寡一生?!?p> 真是一個很好的回答,可是并不是流云鼎想聽到的,流云鼎知道,如果要讓一個女人隨著自己的丈夫一起去死,本身就是一件難事,可是、可是,他還是想要看見,當(dāng)自己的兒子死去的時候,有很多很多的人悲傷,甚至同往,那便是流云昭這輩子沒有白活了。
“你退下吧,還有,啻天閣武學(xué)駁雜,練時需要注意避開與自己武學(xué)路數(shù)相沖的武功,只可借鑒,不可修煉,還有,多想想云昭……教給你的訣竅。”
“是?!?p> 躬身告退,楓芳冽回頭一想,公公的話里仿佛有話。
夜晚的風(fēng)有些刺骨,楓芳冽路經(jīng)流云昭的房間停步了,是的,成親之后,他們并沒有睡在一個房間里,只是因為,她的自白,她是為了學(xué)武而嫁給流云昭的。
到頭來,他們之間只差一紙休書,而遲遲沒有寫下的原因,卻是流云昭他有意無意地逃避。
回想起他的樣貌,楓芳冽的手已經(jīng)放在房門上可是沒有推開,不是因為他不在里面,而是她怯了。
另一邊,天已經(jīng)蒙蒙亮,早市也已經(jīng)開了,紛紛擾擾的,卻很是讓人舒適,各司其職,那個姑娘也換下了紅裝,而流云昭也不必遮掩,這里沒有人認得出流云昭,畢竟平時自己可是帶著面具的。
“你想吃什么?我請客?!?p> “不用了,我不餓?!?p> “咕——”
流云昭倒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說完不餓馬上就肚子“咕咕”叫的人,顧不上她臉紅,笑聲已經(jīng)脫口。
“走吧,傻姑娘?!?p> 流云昭一推女孩的背,同時,一掃眼前的攤子,打算簡單地解決一下早飯。
“傻姑娘?我哪里傻了?”
流云昭先是看了她一眼,臉上沒有表情,再是一摸她的后腦勺,滿臉可惜的表情,開始找酒樓了。
“沒什么,如果你再見到他,你會說什么?”
也許流云昭根本就不應(yīng)該這樣問,因為這個問題會使她沉默。
走進酒樓,這里并沒有怎樣的別致,比不上繁華的城市,流云昭也沒有多講究,隨手招來小二,也不算是擺闊,只是很隨意地把這家酒樓里貴的、好吃的都點了。
可是,流云昭并沒有多大的胃口,而且現(xiàn)在時候尚早,流云昭并不喜歡在大早上的吃些油膩的,清淡的就好了。
不過,這個女孩倒是不抵觸,看見滿桌十幾道菜,咽了口口水,流云昭微咧著嘴笑了聲。
“待會你再買身衣裳,別辱沒了公子我的名聲,然后,就是你挽著我的手從大門口大搖大擺走進去,你不用多說話,我來說,我會讓他們一個個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我們,而且,他們聽見我的大名,肯定是滾過來讓我打的?!?p> 她呆呆地看著流云昭,不知是在想什么,待到流云昭和她雙目對視的時候,又避開眼神,悶聲吃菜。
流云昭哪知她是冷靜下來之后,只是覺得流云昭是一個富家子弟,哪里是自己即將走進的府邸的大人們的對手。
“對了,你是沒有錢吧?!?p> 流云昭從懷里掏出一個錢袋,沉甸甸的,放在女孩面前,一放下,流云昭心里莫名安心,因為,這錢袋上繡著的便是碩大的“流”字,金邊銀絲,富貴的象征。
“飯錢的話,我已經(jīng)付好了,衣裳自己去挑,我還要買些東西,不如,就在他們府邸碰面吧,你記得沒錯吧,陳公府?”
她點了點頭,流云昭的想法她大概永遠都猜不透,本身就是一個隨性的人,沒有其他人的束縛,也沒有必要遵守看不見的東西,這大概就是身處牢籠的叛逆吧。
當(dāng)女孩吃飽的時候,桌上的菜還剩下許多,她一思索,讓小二把這些菜分給風(fēng)餐露宿的乞丐之后,她才離開。
她現(xiàn)在有些迷茫,以前,沒有錢的時候,會想著買新衣服,現(xiàn)在有錢了,卻不知道該買怎樣的衣裳,這就是聽老人常說的富人也有富人的憂慮,她還以為是那些老人們羨慕有錢人呢,沒想到,不同的人確有不同的煩惱。
直到她走進一家店,看見那件嫁衣。
“老板,這件嫁衣多少錢?”
老板看了一眼這身著麻布衣裳的還有些臟兮兮的女孩,白了一眼,不屑地說:“是你買不起的價錢。”
聽到這句話,雖然沒有怎樣不開心,但是,既然現(xiàn)在自己有錢了,那么她倒是想像那個公子一樣說些漂亮話。
“老板,你去買些胭脂水粉、金玉首飾,若是讓我等焦急了,或許,我并不會生氣,可是,有個你惹不起的人會生氣,到時候,該怎么樣說都不知道?!?p> 女孩其實心里根本沒有底,只是想學(xué)著那個少爺?shù)恼Z氣,讓這個瞧不起自己的人正眼看自己。
而這老板也就只是再看一眼,并沒有多說一句話,可是當(dāng)女孩從懷里拿出那個錢袋的時候,老板心里已經(jīng),這碩大的字,看得很清楚,整個人立馬一陣,腰板不敢直起來,走到女孩面前恭敬地矮著身子,雙手捧著接過女孩放在他手上的錢袋。
他并沒有打開錢袋,而是飛一般出了店門,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整個店都站滿了人,一個個都搶著奉承她。
“姑娘天生麗質(zhì),用著這胭脂必定是美若天仙?!?p> “看姑娘風(fēng)塵仆仆,染了一身塵土,先用我店里的花瓣沐浴吧?!?p> “姑娘,公子也來了嗎?也讓我們拜見拜見?!?p> 總之,一下子,整個店里熱鬧了,反而多了許多事。
陳公府門前,流云昭混在人群中,這里果然有點熱鬧,看來這陳公府上的大人物人望還不錯。
身一動,流云昭已經(jīng)進了門,應(yīng)該沒有人看清,以流云昭的輕功,這些不會武功的人,如果流云昭不想讓他們看見,他們可能永遠發(fā)現(xiàn)不了流云昭。
一步一步走向堂上的新郎,沒有人會在意流云昭,他不是主角,可是卻將會是主角,誰都沒有意料到將會發(fā)生的事,他們都是沉浸在自己的歡愉之中,直到,流云昭站在新郎的面前。
流云昭從沒有這樣動搖過,自己或許真的對殺人麻木了,可是這樣沒有緣由地牽連到那么多人,流云昭終于還是疑惑了,自己的處世。
偌大的府邸,本來熱鬧地舉行婚禮,可是此時,該散的散了,該死的死了,只剩下天下第一的兒子流云昭和他面前被蒼白熏染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