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光明者路遠

　　白予玄的聲音清冷空靈，眾人回神，視線也都跟到了朱砂桂之上。

　　吳霽月道：“不錯，家父對植物一類，也都極有興趣，特別在此培育了朱砂桂。而兇案現(xiàn)場的朱砂桂，并非來源于長生境，是來自這里?！?p>　　眾人嘖嘖稱奇，白予玄想了片刻，問道：“既然如此，那我長生境的朱砂桂……”

　　“是障眼法，眼下，你們再去找尋，朱砂桂，便已在長生境的原處了?！?p>　　眾人不禁恍然大悟，一切看似百折千回，原來一旦鎖定一個扣子，幾乎所有的扣子都能逐一拉開，轉而真相大白。

　　只不過……

　　“那，尋淵呢？”趙冶曇見案子解得七七八八，卻無人提趙尋淵一句，連忙問道。

　　陳星收了佩刀與壓在地上的書信，望向何嘗摯。

　　“這個嘛，何宮主你自己解釋一下吧?！?p>　　刷的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何嘗摯的身上。

　　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何嘗摯只暗暗嘆氣，便把當日之事回憶出來，說給眾人聽。

　　那晚，皓月當空，何嘗摯受邀，趕到一處崖頂，與趙尋淵聊天，以及，吹冷風。

　　趙尋淵坐在崖邊，望向頭頂明月，何嘗摯立在崖邊，望向遠處。

　　“找我來干嗎？”見趙尋淵久久不語，何嘗摯只好親自去問。

　　“最近江湖上的案子，你聽說了嗎？”

　　“朱砂桂那個？兇手不是神經就是變態(tài)，懶得理會。”

　　趙尋淵笑笑，跟著一臉凝重。

　　“眼下人心惶惶的，我打算理了?！?p>　　何嘗摯“切”了聲，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

　　“江湖里什么事情你不理，那件熱鬧你不往個跟前湊啊？怎么現(xiàn)在，還需要給我過問啦？”

　　趙尋淵仰起臉，笑得神秘兮兮。

　　“當然需要，需要你和我一起演戲?！?p>　　何嘗摯挑眉，轉身就走，畢竟這種麻煩事，他可一點都不想粘?？墒勤w尋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卻讓他難以挪動了。

　　“中秋十五那天，我想要個生日賀禮，你辦不辦得到？”

　　說完，趙尋淵就轉過身，繼續(xù)望著天上明月，心里默數(shù)了三下。明月光里，就顯出了一張極不高興的臉。

　　何嘗摯站在趙尋淵的身后，低頭瞧他，悶悶開口。

　　“說吧，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p>　　回憶到此，將甚插嘴問道。

　　“趙尋淵的意思，就是要你假裝殺了他，把各路線索和視線都引到你的身上去，然后，他伺機而動？”

　　何嘗摯搖頭：“他這人隨意得很，起初計劃可沒這么周到?！?p>　　將甚好奇：“怎么說？”

　　何嘗摯抬手，戳了下自己的額頭。

　　“他提出比試輕功，由拿到銷愁居中酒的前后順序，來決定誰當被殺的，誰當假兇手?！?p>　　這么聽來，明顯是當被殺的更安全些，還能偷偷休息?？僧敿贇⑹?，真的是個苦差事兒了……

　　展靖諳問道：“那是你輸了？”

　　何嘗摯道：“不，我贏了。”

　　白予玄問道：“那得失崖的朱砂桂呢？”

　　何嘗摯道：“趙尋淵有個朋友，向師門立誓禁足十年。閑來無聊，就愛搗鼓研究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也是趕巧，他近來剛好就模仿出一支朱砂桂來，借我們當演戲的道具了?！?p>　　將甚意味深長，一手肘就捅到了陳星胸口。

　　“哎，陳捕頭聰明啊，這都讓你猜到了?！?p>　　原來浩然山谷的谷主趙尋淵并沒有什么事，一切都是演戲而已。

　　陳星不免飄飄然，道：“隱隱約約吧?！?p>　　可再一細想，在場眾人無不愕然，何嘗摯，這個嗜血戀殺的大魔頭，怕不是沒腦子吧？他不愛管閑事，不愛理會任何糾紛，殺戮隨意又隨心，這樣麻煩的事情，是打死都不愿意插手的才對。

　　但卻因為趙尋淵一句話……

　　展靖諳愣了片刻。

　　“你……何必呢？你應該早就想到，你要面對的，是全江湖的追殺。你怕不是瘋了吧……”

　　何嘗摯悠悠望著展靖諳，玩世不恭里透出一絲無奈。

　　“你說的不假?？杉热悔w尋淵說了，想過一個特殊的生日，那瘋了也便瘋了，為何不成全他呢？”

　　語罷，全場寂靜無聲，每一個人都聽到了何嘗摯的話語，那感覺，就像是仿佛有一根針于眼前掉落，像接住，卻又伸不出手。

　　只能眼睜睜任其掉落于地。

　　這樣的寂靜里，吳霽月卻是朗聲大笑。

　　眾人不解，以為他是大仇將報，心神已亂，都怔愣著看著他，不敢多說。

　　等他的笑聲漸漸平息，卻見吳霽月看向何嘗摯，眼中有光，明晃晃的，還有欽佩。

　　“何宮主，自中秋血案發(fā)生的這十五年來，霽月總是夜不能寐，不知天下是否還有人可信，不知我父親對情義與信念的堅守，是否值得付出性命，來捍衛(wèi)這天道天理。如今，霽月也可以不用再與夢魘當中的疑惑，交相拉鋸?？v使卑劣者前行路易，也遠不及光明者，前行路遠?！?p>　　這句話剛一說出，展靖諳就忍不住默念起來。

　　縱使卑劣者前行路易，也遠不及光明者，前行路遠。

　　與此同時，暗室之中的人，也是對此多有思考。

　　歲月長河之長，豈是你我螻蟻可計？山川海域之廣，又豈是你我滄海一粟可以覽閱？前路漫漫，或許滿載荊棘、鮮花，又擁起晨間的陽光，寂夜的月色，還有為正義而揮的長劍，為真相而溢出的鮮血與傷疤……這一切終究會在前行的道路上，越走越多，再越走越少。

　　等走的時間久些，再久些，回頭望的時候，也許一路波折不斷，坎坷遍地，但終歸是能朝向日升月落的天際，奉上一片赤子心意。哪管貪婪會蠶食信念，哪管功利會倒戈良知，這一路人來人往，欲念滔滔，你把正義的長劍懸在腰側，以血起誓，再將堅守的責任抗在肩頭，以骨為盟。

　　不問路途，不問歸處，也不問所得。

　　不艷羨拋棄了良知人性，一路狂奔的獸類，因為你內心想去往的地方，比他，要寬廣、要雄偉，要深沉且恒長。

　　眾人陷入沉思，都來不及看到靜默多時的霍書手握一副暗器，直往吳霽月、封籬、覺明三人擲去。

　　“去見你們爹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