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番外:驚鴻一瞥少女心
武林之所以能為武林,不可沒有人。
而武林人士行走江湖,不可沒有神兵利器。
白練以柔克剛,長槍刺鐵穿甲,古刀削火成塵,寶劍破風(fēng)碎冰……沒有哪個武林人士會拒絕得到一件無可匹敵的至尊武器,若是這件武器是由鍛雪山莊所打造的,那就再好也不過了。
這日,天剛蒙蒙亮,一陣嘈雜人群聲便從鍛雪山莊傳出來,但最為顯著的卻并非燒火打鐵的聲音,反而是銀鈴般清脆悅耳的女聲。
“銷愁居新出的《趙盟主的年少江湖》今日正式售賣,只有一萬本不說,連隨即贈送的畫像也只有十張……”
在臺上說話的是位不過十六歲的小姑娘,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烏黑透亮,滲著濕潤的水光,眼尾在太陽下帶起一抹亮色,映著她微粉的面頰,靈動可人間露出一副養(yǎng)尊處優(yōu)大小姐的嬌蠻。
這位大小姐,正是鍛雪山莊的少莊主,封莊主最為寵愛的掌上明珠——封曉刃。
“大家聽好,錚姐姐的畫像曉刃勢在必得,銀票都已備好,請各位領(lǐng)取之后速速與我前去排隊!”
話音剛落,轉(zhuǎn)瞬間,封曉刃一個利落翻身,躍馬而上,絕塵離去,不過片刻之中,便消匿了身影,徒留封莊主撕心裂肺的吼叫聲,余音繞梁,久不停歇。
“封曉刃!給老子有點分寸……!你回來!回來!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呀……”
雖是清晨,銷愁居主樓門前的隊伍卻已排成了長龍,放眼望去,多半數(shù)都是年輕姑娘,眼眸里跳躍著迷戀一般的期待。還有零星幾個少年豪俠,雖是排在隊伍里,但雙手抱臂,微垂著腦袋,儼然昏昏欲睡的狀態(tài)。
封曉刃排在隊伍的中央,望著隊伍里那些秀麗出塵的姑娘,腮幫緩緩鼓起,半是無奈半是驕傲地想:果然是我錚姐姐,這方圓百里,甚至整個武林的少女俠士,不說來了八成,至少是過半了,銷愁居的分館又多,嘖嘖,不可估量,真是不可估量。
就這么一驕傲的工夫兒,銷愁居的門終于打開。封曉刃一歪頭,正好望見銷愁居當(dāng)家季流明一身雪色繡金紋衣衫坐于館內(nèi),膝上還將將放一金弦古琴。他雙手輕拂而過,一派好暇以整的從容,風(fēng)流俊秀自不多說。
然而,封曉刃和眾多排隊的姑娘們不怎么吃這一套,雙眼還是瞅著那高高摞起的故事書,還有擺放在精美托盤中的一軸畫卷。
“我一定要帶回去好好裱起來?!狈鈺匀谐蛑嬀戆蛋迪铝藳Q心,順帶又氣呼呼地想,季流明你個不好好開酒館的書販子,用我錚姐姐賺錢,不要臉,黑心鬼,大財迷,我偷偷罵死你……哼!
“梨白,最后這幅畫卷,該送給有緣人了?!奔玖髅鲗⑹职从谇傧抑?,給曲子《驚鴻影》收了尾。
“我的!”封曉刃蹦跳上前,雙手接過畫卷,但高興勁兒還沒完全涌上來,便出現(xiàn)另一只手與她同時握住了畫卷,那雙手纖細(xì)瑩白,漂亮得讓人很難移開眼。
“姑娘,這幅畫卷的有緣人是在下。”
封曉刃順著那聲音看去,見到了雪白美手的主人——一個用薄紗遮住大半張臉的絕色女人。
說她是絕色,毫不夸張,因為只憑借露出的那雙紫色眸子,便可看出有千種魅色,萬般風(fēng)情,已足以惑人心神,這點連封曉刃都不得不承認(rèn)。
可對封曉刃來說,即便對方是位絕色美人,又怎么能和錚姐姐相比呢?
“這位姐姐,畫卷并非無價之寶,卻有我心上之人,斷不可割愛?!?p> 封曉刃雙手輕握著畫卷,不敢多用半分力氣,卻也不曾卸下全部氣力,只虛虛護(hù)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透著堅定。
“你說你是有緣人,又該如何評定?”
絕色美人不禁失笑,恍若未能見過這般嬌蠻又不知矜持為何物的小丫頭,思量片刻,開口說道:“不如比試一番,勝者便是這畫卷的有緣人。”
“好?!?p> 銷愁居旁邊的街道已被清空,封曉刃和絕色美人坐于馬上,分至兩邊,看熱鬧的人紛紛立于拉起的紅線之外,探著腦袋,生怕錯過了什么。
“雙方自愿比試賽馬奪取最后一張畫卷,先到最頭上那棵合歡樹下為勝者,中途落馬、跑離賽道或出現(xiàn)其他意外者則視為自愿放棄比賽。兩位可都認(rèn)同?”
季流明輕搖折扇,有趣,真有趣,又能看一場好戲不說,《鍛雪山莊大小姐為愛而戰(zhàn)》又是個新的故事題材呢,還有《神秘美人心許趙盟主》好像也不錯啊。
“認(rèn)同?!狈鈺匀泻兔廊水惪谕?。
隨著梨白發(fā)出一聲指令,倆人揚(yáng)鞭策馬,齊齊奔向街道盡頭的合歡樹,一時之間,竟不分上下。
封曉刃觀察著到終點的距離,見合歡樹就在眼前,正欲一舉超過,拿下第一,又聞周遭人群騷動,一幼小女童被擠了出來,摔進(jìn)了紅線內(nèi),和她的快馬不過幾尺而已。
瞬息之間,梨白摸出銅錢,季流明迅速收扇,倆人正要動作,卻見封曉刃翻身而起,飛撲到女童身前,手臂將其肩頭用力一攬,緊緊護(hù)入懷中,施展輕功往四周一躲,粉橙色衣衫上滾出滿滿灰塵,嬌蠻明艷的大小姐,一時之間竟有些狼狽不堪。
絕色美人勒住快馬,翻身而下,言語中隱隱佩服:“姑娘俠義心腸,這場比試做不得數(shù),重新再比如何?”
“不啦,”封曉刃擺手,眉眼倔強(qiáng),“勝負(fù)已出,若不能言而有信,我便無顏再喜歡我的心上人了?!?p> “封少莊主果然君子之風(fēng),在下實在佩服。”季流明拱手一禮,姿態(tài)瀟灑,淺笑望著美人,“看來姑娘真是畫卷的有緣人,可喜可賀,不必為意外太過介懷?!?p> “姑娘當(dāng)真割愛?”美人問道。
“嗯……”封曉刃垂眸,慢慢看向畫卷,“不如,姐姐你打開它,讓我看一眼吧……”
畫卷展開,趙遇錚手持寶劍,利刃若霜,一襲白藍(lán)籠紗衣裙隨風(fēng)而舞,更襯她雪色容顏,眉眼間三分桀驁化開七分與清絕交織的明艷,正是那日力壓武林群雄奪盟主之位的超然風(fēng)采。
此畫可得真人風(fēng)姿七八分,果真妙筆丹青客得意之作,也果真封曉刃十六年來的一大憾事。
“封少莊主,那畫卷僅有十幅,季某手中并無多余,不過……”季流明抬手取過一份仔細(xì)包過的宣紙,遞到封曉刃的面前,一雙鳳眼流光溢彩,“趙盟主年少時的風(fēng)姿,不遜如今?!?p> 封曉刃緩緩打開畫卷,不禁啞然,雙眸緩緩蘊(yùn)起水汽,思緒隨著畫卷飛回到了四年以前。
那會兒,十二歲的封曉刃活像個假小子,喜歡穿著男裝到處亂跑,在林子里不慎迷路,遇到了落草流寇。
她自問從小習(xí)武,又常與武器打交道,幾個流寇又能奈她何?但身量極小的封曉刃也不過是個天真的小丫頭,手中短刀被插于五米開外的樹上,左腿扭傷難以施展輕功,發(fā)帶在打斗中散落,烏黑的長發(fā)披在肩頭,面對著步步緊逼的流寇,只能高高昂著腦袋,咬緊牙關(guān)怒目而視。
刀光晃眼,即將閃到她眸中的瞬間,一道白粉色的身影卻飄然而至,將凄寒冷光隔絕在她身側(cè)之外。
那天的太陽很毒,透過枝葉間隙籠罩下來也炙熱如火,刀光、陽光、劍芒……混合在一起是對眼睛更為厚重的負(fù)擔(dān),可她偏偏合不上雙眼。
白粉色身影的主人有一雙極為明亮的眸子,肆意且從容,寧靜卻桀驁,本是寂寥夜空,又頻頻起了波瀾。
那身姿輕盈婉轉(zhuǎn),若風(fēng)拂面,簡直空靈之最。
可揮舞的寶劍卻輕易擋開幾個男人砍過來的兵刃,只見那身影的主人腳尖輕點,轉(zhuǎn)瞬翻身,掌心隔空一推,揮動大刀的流寇便扭曲著倒地,抽動不止。
其余流寇見狀不敢隨便造次,三人纏住趙遇錚,一人持刀跑向動彈不得的封曉刃。
趙遇錚翻手出掌,內(nèi)力震開阻在身前的三人,施展輕功落于封曉刃身前一把摟住其腰身,凌空躍起,揮舞衣袖,流寇的兵刃盡數(shù)擦過流寇面頰,貼著臉?biāo)浪泪斢诘厣稀?p> 隨后,趙遇錚摟著封曉刃,一路施展踏雪行,送她回了鍛雪山莊。
自那時起,封曉刃便丟棄了男裝,重新?lián)Q回了女裝。
而畫卷上的,正是十四歲的趙遇錚,白粉色的衣裙殊無柔弱之感,依舊風(fēng)姿綽約,卓爾不凡。
封曉刃把那副畫細(xì)細(xì)裱起來,和以前收集的書冊、畫卷放在一起。
她偶爾翻開看,會記起當(dāng)年少女心動的瞬間,再之后才覺不同。
驚鴻一瞥,少女便芳心暗許。
她許的并非趙遇錚,而是在那之后,將心許給了俠義。
銘有瑕
在封曉刃的心里,“錚姐姐”的分量,除了喜歡,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