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張家,小玉一路跟在寧昱身邊。
雖然在拜別小姐的時候哭得滿臉淚痕,但此時實在難掩即將脫離奴籍的興奮。她摸著胸口貼身放好的賣身契,心兒不停地歡快跳動。去了官府,花上些銀子,便可以除掉奴籍了。不過除與不除都沒有關(guān)系,賣身契已經(jīng)在自己的手上,張府對她再也沒有予生予殺的權(quán)利了。
原以為這一輩子就只是個丫頭,小姐嫁了人以后,至少還是個夫人,老了有人伺候。自己要是年老珠黃,要是再無子嗣,就只能孤獨(dú)終老了。
不過因為旁邊的姑爺,她的命運(yùn)改寫了。所以現(xiàn)在不止高興,心中還有小姐最后的那些囑咐,羞澀無比。她暗暗地想:能陪著姑爺和小姐一生一世,小玉也就知足了……
寧昱倒是想著,既然承了張老爺?shù)那椋∠铝诵∮竦内H身錢,不如就把這筆錢用來買宅子,便帶著小玉來找牙行。
兩人一路行來,走到東市這家規(guī)模很小的牙行店鋪面前。這間店鋪的門臉顯得有些破敗,周遭人來人往,看見他家的招牌和那黑得發(fā)亮的門簾,都嗤之以鼻,轉(zhuǎn)身進(jìn)了旁邊的幾家。
寧昱觀察了半個時辰,才抬腳進(jìn)去。
店大欺客,他現(xiàn)在手上沒多少銀子,越小的店鋪越有利于他討價還價。
掌柜的在打著瞌睡,他已經(jīng)半個月沒有開張了,也曾考慮過要不要關(guān)門大吉,或是換個賺大錢的營生來做。
不過這店鋪時間久了,也舍不得關(guān)。其實不關(guān)門也無所謂,他這里雖然名為牙行,實際上是個雜貨鋪。私下做些刊印詩集,販奴之類的便宜勾當(dāng)也可以賺不少錢,因為這類事屬于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那種。
見有人進(jìn)來,掌柜心中自然也高興,有錢賺總比沒錢打瞌睡的時間過得快,忙站起來招呼詢問。
他“媚笑”著,像極了青樓的姑娘見到客人的神色,道:“不知道公子有什么需要?”
“來買間鋪面。最好是臨街的,后面能住上幾個人的,越便宜越好?!睂庩耪f明了來意。
掌柜聽得是買宅子,這可是樁大生意?。∶墓衽_小格里取了幾張合條件的地契來介紹:“這幾間都是,公子看看合意哪一套?!?p> 在東市寸土寸金的地方,憑他手上的幾百兩銀子,怕也是買不了多大的房。寧昱翻來看了看,從中又挑撿出幾套小一點的來。有兩套鋪面不大,都在西市,背靠著秦淮河。另一套雖然比前面兩間大許多,不過地處偏僻深巷之中。想必這幾間都花費(fèi)不了多少銀子。
掌柜的看了挑出來的三套房,眼珠轉(zhuǎn)動,道:“前面背河的兩套,都在西市,乃是臨街旺鋪。第一套占地四分,有房六間,其中鋪面一間,中堂一間,東堂一間,西堂一間,小東房一間,廚房一間,鋪面后的院子占地一分半,需要銀八百兩。這第二套與第一套差不多,占地稍小些,價格六百兩。最后一套在柳枝巷,離此處不遠(yuǎn)。這宅子占地一畝,雖然大,但卻是某個犯官被抄家,官府發(fā)賣。又因地處巷子內(nèi),并不臨街,價格倒是便宜,只需四百兩銀子。平常時候,像這么大的宅子,少說也得七八百兩?!?p> 他心想這書生雖然穿著不起眼,不過身邊帶著個漂亮丫鬟,怕是哪家公子故意裝扮成窮酸書生,借此來壓低價錢,便故意把房價抬高了五成,以便討價還價。
寧昱心中本是屬意第一套,聽得價格如此昂貴,咋舌不已。房價太高了,雖然自己有幾個錢,都不夠付全款。
不知道可不可以按揭或是分期付款?他搖了搖頭,甩去這個無聊之極的想法。
早知道都欠了張老爺?shù)那椋€不如拿了那一千兩銀子,此時便可以裝大爺了。酒和肥皂雖然賺錢,現(xiàn)在畢竟還沒開始發(fā)賣,也怪自己心急了些。不然去和歐鐵生借一些?不行。老子兩世為人,都不曾向別人開過口借錢。要不然就回青溪村住上幾日?等賺了錢再來買?
但是他又舍不得最大的那套,只需要四百兩銀子,小玉剛走時說張小姐給了二十兩銀子,加上原有的三十多兩,可以拿五十兩來用用……又不是不可以討價還價,三百五十兩應(yīng)該夠了吧,再說酒香不怕巷子深,賣酒可不怕地處偏僻。
其實寧昱不知道小玉身上隱藏了兩百兩銀子,而且那二十兩銀子是張鳳嬌幫他“賣”詩文的錢,要是知道肯定要暴怒不可————老子的大作就只值這點錢?
寧昱想了想,苦著臉悄悄對掌柜求情:“大掌柜,本公子……小生身上沒有多少銀兩,只想弄間小屋安頓身邊的小娘子。不滿你說,她原本是丫鬟……家中有些……所以現(xiàn)在囊中羞澀。掌柜讓點價錢,等我安頓好了,回到家弄了錢再來你這里買間大宅。以后要是家族中有要找牙行的,便介紹來這里。我姓張的要是騙你一句,吃飯噎死,喝水脹死……”
這廝故意把關(guān)系說得含混,掌柜打量了他倆一番,“哦”了一聲,一副“我懂得”的表情。又見這書生又指天指地拿著姓氏發(fā)誓賭咒,以后一定給他介紹生意,便裝模作樣地考慮了一會,故作為難道:“不知道公子屬意哪一間?那官府發(fā)賣的那套宅子,也便宜不了多少錢……呃……便是牙行的中介費(fèi)老夫不賺你的,至少也要兩三百兩銀子?!?p> 他暗怪自己報得太高了,書生出不起錢,這單生意怕也要滑脫。心中一軟下來,才給了個大概區(qū)間,只看這書生懂還是不懂。最好是往高了還價,讓他多賺一點……
寧昱一聽有戲,哪還聽不出來這狗曰的黑心老板故意報高了價格?!靶∩砩现坏脙砂俣鄡摄y子,還要留些給小娘子生活……掌柜的幫幫忙,看下底價是多少,至多一月兩月,我一定再來照顧掌柜的生意?!?p> 掌柜的暗道這書生果真買得起房,身上還帶了現(xiàn)錢,吟哦半天才說:“兩百九十兩,就是這價,再低就沒有了?!?p> 從四百兩到兩百九十多兩,生生降了一百多。君不見后世街上叫賣的,原價兩百多三百多的皮包皮鞋,通通只賣三十塊……這他娘地顯然還有余地嘛。寧昱咬咬牙,還價道:“兩百兩……”
掌柜的道:“公子,你也是明事理的人,一畝的宅子,庭院只有三分,總共有十來間房,你這價老夫?qū)嵲诓荒苜u,可是要虧本的,到時候在官府可交不了差。至多能再讓十兩銀子?!?p> 兩百一……兩百八……
兩百二……兩百八……
兩百三……兩百八……
寧昱這種還價法,就是后世在批發(fā)市場慣用的手段,不過在掌柜的這里行不通。他是個人精,肯定是死不松口。
一發(fā)狠,寧昱用上了后世常用的手段————老子去別家:“小玉,我們走……”
掌柜便急了,忙一把拽住他,道:“這樣吧,我再讓一點,公子再添一點,折個中……折個中……兩百五十兩,你看怎么樣?”
二百五?這價格實在有那個了……
“掌柜的,要不你再少幾兩銀子,小生實在不喜歡這個數(shù)?!?p> 那掌柜的搖搖頭,一副訣然之色,顯然是低于兩百五便不會再賣了。
不過寧昱顯然不想做二百五,他心中盤算了一下,才指著柜臺上道:“那再加幾兩銀子,我在你柜上選幾樣?xùn)|西,值五兩就行。”
掌柜的弄不明白為什么還要加五兩買些其他東西,這公子真是個奇人。不過他的宗旨是有生意就做,任由寧昱選了些文房四寶,古玩鎮(zhèn)紙,扇子頭釵之類的,那些東西的進(jìn)貨價格也沒值個三兩銀子,按比例來說比房子還賺得多些。
掌柜的心中竊喜,嘴上卻不住嘮叨道:“想當(dāng)年老夫也是和你一樣,帶著表妹出來,打拼到今日才開了間小鋪子……不是看你和老夫當(dāng)年差不多,這價格是斷然不會賣的……”
寧昱哪會和他胡扯如此之多,東西選定,付了銀子,拿了房契和鑰匙走人。
至于寧昱為什么要出兩百五十五兩。他是理工出身,255這個數(shù),在二進(jìn)制是11111111,在四進(jìn)制是3333,在十六進(jìn)制是FF,都是純位數(shù),相當(dāng)于買車牌挑到連號一樣,吉祥無比。
當(dāng)然,這個是他的秘密,斷然不會對外人說起什么二進(jìn)制啊二百五啊什么的。
掌柜點頭哈腰地送到門口。寧昱走了幾步,又聽掌柜的大聲道:“公子慢走,以后常來常介紹生意。要是生了大胖小子,記得來感謝我啊~”
寧昱轉(zhuǎn)身拱拱手,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一段路,小玉回想老板的話,突然才反應(yīng)過來,紅著臉道:“姑爺,為什么生了大胖小子要感謝他?”
寧昱啐了一口,胡謅道:“掌柜的生了十七八個女兒,想要個兒子想得快瘋了。跟我說是買了個秘方很是有效果。準(zhǔn)備用一千兩賣給我。我說改天有錢了去買,然后他答應(yīng)給我留著,所以就說要感謝他了。”
“噗嗤,姑爺胡說,就憑他這個店鋪,哪養(yǎng)得起十七八個女兒。”
“反正就是生女兒生多了,管他有多少個。”
這掌柜的天天守著店鋪,怕不是坐傻了,老子便是和小玉生了大胖小子,也輪不到去感謝你。你以為人人都是你?……表妹……還真是你妹的,喪盡天良……我呸!
搖起畫著小玉素描肖像的折扇,一路龍行虎步……
小玉腳步停了一下,想像著和姑爺生孩子的場景,覺得滿大街的人都在盯著她看,全身火燙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