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向死
言王府地牢內(nèi)。
楚清言一襲白氅坐于楠木椅上，手背撐著瘦削的面龐，一股風(fēng)流謫仙氣質(zhì)盡顯無疑。
不怒自威。
楚清月雙手被鐐銬吊了起來，白衣上的血傷痕極其刺眼。楚清月雙膝跪地，直直看著他，心中只浮過這四個(gè)字。
“說吧，是誰(shuí)指使的你?！背逖月龡l斯理地道，眼神冰冷的看不出一絲漣漪。
“不，沒有人指使我?！背逶碌吐暤溃骸笆菍傧罗k事不周?！?p> 楚清言皺了皺眉頭，星眸愈發(fā)冰冷：“你不說我也知道是誰(shuí)。除了云與璃，還有誰(shuí)能支使得動(dòng)你？”
鎖鏈聲輕顫著響起，楚清月抬頭，眼中閃過驚疑，隨即低下了頭：“原來……你都知道。也對(duì)……也對(duì)……”
“我本來心不在她身上，對(duì)你們之間的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她萬萬不該再打我的主意?！背逖匝鄣追e蓄著冷淡的慍怒，“還有你，怎么如此糊涂？我以為你應(yīng)是有分寸的。”
“屬下有罪，死不足惜?！背逶侣曇羝狡?，聽不出情緒，像是失了神的傀儡，生氣寡淡。
楚清言別過頭去，隱下了眼中的憐憫：“值得嗎？”
對(duì)面沉默了片刻，自嘲地笑了一聲，隨即抬眸看向楚清言：“那你呢？”
楚清言心一動(dòng)，抓住楠木椅扶手的手指指節(jié)微微泛白，良久，他吐了口氣，站起身來，臨走時(shí)，背對(duì)著楚清月，低聲道：“王府容不得叛徒，若你還有悔改之意，我隨時(shí)等你?！?p> 待楚清言離去，楚清月抬起了頭，雙目空洞得像木偶，清秀的面龐上血跡斑斑。
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他現(xiàn)在才明白，云與璃從來沒有信任過自己，亦或者，從未愛過自己。
可即便如此，他……也絕不能出賣她，做不到，也不想做。
嘴角流出一道鮮紅的血，楚清月雙目睫毛微顫，穿透五臟六腑的疼蔓延開來，似是被蟲啃食般，疼。
罷了，也好。還她一片清凈。
……
“王爺，清月總管他……”清風(fēng)雙手抱拳，低著頭，哀傷之色籠罩在剛毅的臉上。
楚清言拿著兵書的手微微一緊，眼底閃過悲憫，隨即幽幽嘆了口氣，“知道了。派人好生安葬了吧?！?p> “是?！?p> 他放下兵書，沉默了一會(huì)，輕聲道：“備馬，去桃花佳人閣?！?p> 天徹底黑下來。
天上掛著的滿天星光，似乎都不足以與今日燈光明麗的瑤玉都媲美，不夜之城的名號(hào)由此而來。
楚清言撩開馬車的朱紅色窗紗幔，眸色比夜色還要涼幾分。眼下看著這份盛景只覺心煩，正欲落下簾幔，眼神被一個(gè)小小身影吸引。
那小小身影站在面具攤子前，將一只豬面具扣在了身旁一紅衣男子身上，捂著嘴，笑得極為開心的樣子。
楚清言猛的放下了紗簾，冷哼了一聲，心里莫名更堵。片刻，像是不甘心一般，又掀起簾子，將腦袋探了出去，入眼簾的，還是那紅衣男子，他伸手摟住了那抹小小身影的肩。
無恥！
他又憤憤地放下了簾子。
明明才幾天不見，身邊又有了其他男人，她心里到底……
楚清言呼吸有些不暢，許是氣的。腦海中被洛靈玉那抹毫無掩飾的笑所占據(jù)，他有多久沒見過她那樣笑過了？
原來……和自己在一起時(shí)真有那般壓抑嗎？自己于她來說，真的只是個(gè)……礙手礙腳的東西？
越想越自閉。
到了桃花佳人閣，清風(fēng)拉開了轎前的簾子：“主……”
感受到了楚清言身上的低氣壓，清風(fēng)呼吸停滯了一瞬：“主……主子，到了，您……？”
“嗯?！背逖允諗科鹕砩系年幊粒~腿下了馬車。
……
“不知是王爺大駕光臨，璃兒有失遠(yuǎn)迎?！痹婆c璃立于梨花木桌前，稍稍行了個(gè)禮，面上平淡，心中卻翻涌著驚疑。莫非，楚清月已經(jīng)把她供出來了？
楚清言站在窗前，回頭冷冷掃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看向了窗外：“云小姐此刻倒是心安理得的很。”
云與璃壓下心中的緊張，云淡風(fēng)輕道：“我如何不能心安理得？那天的事，我也是受害者?！?p> “是嗎?！背逖孕笨吭诖皯暨吚湫?，“楚清月都告訴我了?！?p> 他盯著云與璃陡然變得無措的表情，心里越發(fā)覺得厭惡，一眼也不想多看她。
云與璃深吸了口氣，也不再隱瞞：“是，那茶是我給他的，但是那天你們都檢查過了，不是毫無結(jié)果么？”
“哦？原來那茶是你送的?！背逖圆[著星眸，利劍一般的眼神直逼向云與璃：“不過，查不出來的毒物，天下比比皆是，本王倒是好奇，你是與何人串通起來的？”
云與璃聞言微愣，“他沒告訴你茶葉的事？”
楚清言笑著，無言了片刻，嘲諷道：“是，他什么都沒說?！?p> “你……”云與璃神色中閃過一絲惱怒。
“本王只是好奇，楚清月愿意用命保護(hù)的女人，究竟值不值他這樣付出?！背逖暂p笑，“可是顯然，他拿命信你，你卻不愿信他?！?p> “你什么意思？”云與璃有些警惕，渾身繃緊起來，“你把他怎么了？”
楚清言淡然道：“能把他怎么樣？頂多讓他受些皮肉苦，可不像你，殺人誅心?！?p> 云與璃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氣，眼神淡漠：“什么叫殺人誅心？王爺未免太看得起我。既然找不出證據(jù)，還請(qǐng)王爺回吧。瑜姬，送客。”
“是。”
一旁立著的侍女正要上前，楚清言神情肅穆，又緩緩開了口：“他，死了。”
云與璃身體一僵，半晌不言，“……開什么玩笑，王爺不是說，只讓他受了些皮肉之苦么?！?p> “本王的確只讓他受了些皮肉之苦，可一意向死之人，豈是本王能攔住的？”楚清言看著窗外的盛景，心中卻也是五味雜陳。
“好好的，為何求死？”云與璃轉(zhuǎn)過身去，聲音有些干澀，喃喃道。
楚清言看著云與璃的背影，笑容露出森森寒意：“為何？你再明白不過。他被你逼到那樣一個(gè)境地，卻還是那樣不聲不息，連死也要與你劃清界限。你，當(dāng)真不覺得愧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