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教之后,又作鳥獸散了。
直留下陳大通判一個人,拉了椅子在床邊坐了下來,清了嗓子,余光瞥著“老夫人離去的背影”,苦口婆心,感同身受,愴然心疼:“我也是為你好,你這頑劣性子,再不扭正過來,以后如何繼承家業(yè),光大門楣……你要體會當?shù)牧伎嘤眯模蛟谀闵?,疼在我心啊……?p> “你老人家最好再嗚嗚兩聲,可能會更真實一些……”
陳修潔抻出右手,左手開始卷袖子。
陳跡連忙補充了一句:“老太太走了。”
陳修潔道:“老太太走了,老子豈不是更好下手了?!庇谑蔷硇渥拥膭幼髀槔撕枚?。
陳修無辜的看著他,“可是,林姨娘回來了啊,八成是喊您回去喝粥呢!”
陳修潔動作微微一頓,卻沒有收手的意思。
“您要是因為打我誤了時辰,知府大人找不到您,糧食出不了城,粥棚就會沒無米下鍋,那些流竄到益都的災(zāi)民吃不飽肚子可就要鬧事了……”陳跡深吸了一口氣,“那事情可就變得大條了?!?p> 陳修潔愣了愣,轉(zhuǎn)而收了手,“平日里倘若你多關(guān)注這些,我何苦揍你那么狠。”
這臺階給的,陳跡于是配合著演了一幕“往后我一定好好改正”的大戲,終于虎口脫險。林韻宜在門口站了一會,見了父子和睦也就沒有過來打擾。
陳修潔定定看了兒子一眼,胡疑道:“要真是給人打了一頓就改了性子,可往常我揍的次數(shù)也并不少啊。”
陳跡吞了口唾沫,不敢接話,哀怨不已。
陳修潔笑了笑,繼而道:“且以觀后效吧,你小子要是真想換個正經(jīng)活法,老子當然是高興的。所以你姐姐的事,與談家倒也可以談?wù)劻恕!?p> 陳跡插了一句:“我的事是我的事,不能跟大姐姐的事糾結(jié)到一起。您大可綁著我上談家請罪,但不能因為我的事就給談家捏著脖頸,給他們討價還價的機會!”
陳修潔頓了頓:“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
“狗屁……”
陳修潔鼓著眼珠子看過來。
陳修立時換了套文雅的說辭:“您老應(yīng)該將心比心,老陳家人丁單薄,好不容易有個外孫,就那樣沒了,這口氣叔叔能忍,我這當舅舅的不能忍,您老當外公的,更不能忍了……”
陳修潔沒有打斷陳跡,只是靜靜看著他,到底目色不大善。
“人心難測,但幾次三番,談家那位姐夫所作所為,已經(jīng)足夠說明一切了,大姐姐無論如何不能再回去了。我覺著老太太說的對,陳家再衰落,我陳跡難道還養(yǎng)不起一個陳文萱!”
陳修潔抬手,陳跡下意識的躲了躲,“干嘛,這也要打?”
陳修潔手掌落在陳跡臉上,笑了笑:“不趁著還打得動,以后都沒機會了啊。”
卻是沒有對陳跡剛才的發(fā)言做很任何的評價或是許諾。
看到陳修潔目光灼灼,陳跡不由想到了某句流傳甚廣的話。
如果生孩子不是用來玩的,那將毫無意義!
無論如何,一定要促成陳家有個弟弟妹妹啊。
“文萱的事情,我會處理,你好生養(yǎng)傷吧?!标愋逎嵠鹕?,補充了一句,“外面的幾間鋪子,想做點事情是好人,不過畢竟是家里老人了,真有那一天,也得講真憑實據(jù)?!?p> 陳跡怔了怔,點頭道:“我曉得。”
陳修潔頷首,不再說話,抬步出門。
陳跡忍了忍,還是叫了一聲,“哎,要不您老再爭取一下?老陳家確實有些人丁單薄……”陳修潔冷冷的轉(zhuǎn)了過來,陳跡弱弱道:“就我一個,壓力山大……”
陳修潔吐了口濁氣,半晌道:“我會考慮?!?p> 陳跡又給臉不要臉起來,“哎,這事容不得考慮啊,為了優(yōu)秀基……品行的繼承,必須要好好準備的,比方說這段時間內(nèi)不能飲酒,不能吃太刺激食物,不能去……”
陳跡驟然閉嘴,不敢言語了。
“我會考慮給你先找個媳婦!另外,我是你爹,不叫哎……”
陳修潔拂袖而去,看來是生氣了。
陳跡無奈,嘀咕道:“似乎套近乎套的有些神速了?!逼沉搜鄄荒軇訌椀钠ü?,弱弱到道,“要長記性啊?!?p> 院子里,陳修潔短暫停步,眼皮子一顫一顫的,嘀咕著“不能吃酒,不能吃刺激食物,不能什么來著?”莫名有些后悔剛才礙于老臉沒聽那個“不肖子”說完。
這事確實容不得他不傷心,前車之鑒擺在哪里,而且事實證明“后天教育”在他這里并不好使,當然只能寄希望于在“娘胎里的優(yōu)秀繼承了”。
“呃……刺激性食物?又是個什么東西?”陳修潔半轉(zhuǎn)過身子,瞄了一眼屋子里,笑罵道:“兔崽子”。
再次提步,整個人都輕快起來,一如當年青春正好功名在身,添香紅袖如花美眷。
春風淺淺,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認真的,暖暖的笑了起來。
這是很私人的笑了。
……
屋子里安靜下來,偶爾有風輕掠過門窗,發(fā)出細微的聲音來,院角老梅樹昨夜被無情折了枝,似乎淡淡的梅香隨著清風縈繞而來。陽光透過高高的院墻,小心翼翼的照射進來,落在青石板上,緩緩爬上雕花木窗,在屋子里映出暖暖的圖案來。
陳跡沒有再想什么,依著這股暖意,在被折騰了一宿后,沉沉的睡了過去。睡夢間乍然想到答應(yīng)陪老太太吃早飯,差點“垂死病中驚坐起”,卻已經(jīng)是將近黃昏的時候了。
褪去陽光的院子有些寒意。
桂春一直守在院外,太陽躲到院墻外面的時候,檐下的炭火已經(jīng)燃了起來。小家伙覺著自己真是挺笨,這輩子都不大可能做到申秋那樣好了,不免莫名的有些難過,擔憂著公子以后嫌棄他了,不要他跟在身邊了,可怎么辦才好。
陳跡敲著床,喊了幾句。
桂春驚醒過來,先跑了進來,馬上又折回去將炭盆端了進來。
陳跡注意到小家伙眼色落寞,雖然不曉得發(fā)生了什么,卻覺著自己應(yīng)該更加注意手下人的精神文明建設(shè)了。
于是伸出手招呼桂春搬小凳子過來,和藹道:“桂春,公子給你講個故事吧……”
……
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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