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春風(fēng)清朗。
陳跡換過一身干凈衣裳,廢了好陣子功夫,總算給小染哄乖了。眼看著小丫頭鼻尖抽個不停,早先已經(jīng)哭到哽咽,打嗝不止。陳跡不得其法,只能安靜的陪在旁邊,連笑話都不敢說了,就怕噎著小姑娘。
好在確定他沒事后,小丫頭自己開始恢復(fù),要真指望陳跡去哄,八成小姑娘都要氣得跺腳,背過身去,壓著聲線吼上一句“公子你快讓開啦?!?p> 雨過天晴。
陳跡無需再陪著小姑娘靜默,拉著人沖去書房,“紅袖添香”去了。
古色古香的屋子里,兩排齊整的書架放滿了書,看其成色,大抵是自上架后就沒怎么翻過了。
書案一角放著幾摞應(yīng)當(dāng)是以往應(yīng)試文章編集而成的冊子,無一例外,都是最上面一冊在二三頁的位置有明顯的折痕,可見主人對這些位置的文章還是極為喜愛的。然后有紫檀的筆架,可能是某一名窯出產(chǎn)的青花筆洗,一方說不得也是四大名硯某一場地的硯,儒雅深沉。規(guī)矩搭在硯邊的墨條,應(yīng)當(dāng)也是配得上這一屋子“擺設(shè)”的佳品。
陳跡有種碰一下都是對其侮辱的挫敗感。
沉了口氣,陳跡走到案后,小染已經(jīng)鋪了信紙,著手研磨。審視片刻,陳跡視線落向邊上的銅鎮(zhèn)尺,刻著“君子三端擅一名,秋毫雖細(xì)握非輕”的句子。陳跡只覺著寫的好,教人振聾發(fā)聵,也刻得好,所謂鐵畫銀勾。
抿嘴笑了笑,就憑剛才這一句“評點”,有些配得上這座屋子了。
小染一直有在看著自家公子,注意到他豐富的表情變化,都忘了自己還處在悲傷中。
“墨好了。”小染提醒了一句。
陳跡回過神,撓了撓頭,撇著頭看向小染:“我要不要去洗個手?”
小染眨巴著眼睛,“公子,這是寫給老爺?shù)男?,你不能跑啊。?p> 陳跡微滯,苦笑不已,聽過各種遁術(shù),敢情在他這里還有個“洗手遁”。
甩了甩手,頓生一種潑墨豪氣,“小染,拿筆來?!?p> 一支精致小楷湖筆遞了過來。
陳跡眼皮下垂,視線壓了下去,落在素凈信紙上,半晌無字。遂咬筆沉吟,盞茶功夫,提筆始書:“老陳同志敬上……”
小染迷糊著,不大認(rèn)得全字,卻也知道“爹爹”二字的,可是公子沒寫啊。
不及提醒,陳跡已經(jīng)吆喝一聲,收筆吐氣,“可以了,待會你送過去?!?p> “???”小染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信紙上歪歪扭扭的字,因為有幾個實在分不清是完整的一個字還是幾個字,所以數(shù)目在十五到二十個之間。
這哪里是寫信嘛。
“公子,就這樣了?”
陳跡擱筆,正色道:“不成么?”遂逐字念道:“老陳同志,你好,我在家一切都好,務(wù)念!”
小染手指頭攤開收回,確認(rèn)著最后的字?jǐn)?shù),與剛才自己數(shù)的數(shù)目對了對……
回過味來,粉拳盈盈一握,藏在背后去了。抬頭看過去,陳跡已經(jīng)繞過書案,到了臨窗的矮榻上,半躺著休養(yǎng)精神了。
小染呆了呆,放棄了掙扎。
不管怎樣,這也是公子第一次給老爺寫的信了呢。
老爺收到后,一定會很高興的!
……
……
小染帶著信件出去不久,桂春從外面走了進來,到了陳跡跟前,說到:“公子吩咐的事情,申秋出去做了,可能要三五天才有結(jié)果?!?p> 陳跡現(xiàn)在的心思都在怎么應(yīng)付去府學(xué)的事情上,點點頭表示知道。關(guān)于讀書,竟然都找不到一個人念叨念叨。這也說明沒個引路人,要想讀好書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剛才片刻的休憩里,陳跡將過往所有關(guān)于讀書的片段都回憶了一遍。除了幾句青樓楚館的歪事并再無他物,更別說些許應(yīng)試文章。并是去年得了秀才身份的應(yīng)試文章,這會他都已經(jīng)忘記得一干二凈。真叫人懷疑他的秀才身份來路不正。八成這背后有老陳同志的“面子”擺在里面。
大昭承平近兩百年,根子里很多東西其實已經(jīng)開始腐竹,當(dāng)今天子雖有大決心,但天災(zāi)人禍,到頭來也只能縫縫補補,拆東墻補西墻。很難杜絕干凈營私舞弊的勾當(dāng),依著陳修潔的身份,給兒子走個后門也真不是什么太難的事情了。只需在后面的鄉(xiāng)試?yán)飰荷弦粌蓪茫簿蜔o人會在意陳跡到底有多少墨水了。兩屆也不過六年,對十七歲的陳跡來著,也是一個足夠的“醞釀”過程了。
何況秀才只是走上仕途的起點而已,錄取要求還不是很高。陳家畢竟出過二甲進士,文運多少還是能遺留一些下來的。
陳跡撓了撓頭,別過頭與桂春問到:“往常我都讀什么書?”
桂春鼓著眼珠子,尬笑道:“公子,我來這邊時間還短?!?p> 陳跡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而道:“出去打聽打聽,最近益都城里的讀書人有沒有組織什么集會,踏青春游的。探聽明白了,回來跟我說,再幫我想個辦法打入敵人內(nèi)部……”
桂春聽得懵懂,撓撓頭,復(fù)述了一遍后匆匆趕了出去。
陳跡莫名有些心煩,離開軟榻,小心翼翼的踱步到了書架跟前,隨意抽出幾冊書,都是四書五經(jīng),以及各種針對的集注。攤開幾頁,呃,都是繁體字,還沒個標(biāo)點符號……
好吧,我天生不適合讀書啊。陳跡將書籍都放了回去,從內(nèi)里的“暗盒”里取出一本《狐言情緣》的話本小說,抻出舌頭嘬了右手食指,津津有味的翻閱起來。小碎步一挪,一屁股歪在了椅子里。
……
清風(fēng)徐來,鶯啼楊柳。
一早,益都城門并被一眾青衫擠了滿當(dāng),侯著進城的小販讓得遠遠的,既有畏懼,也有幾分羨慕。城門司巡守士兵對于這些大爺面上討著笑臉,心里卻不知又是怎樣的怨憤,倒都掩藏極好,恭送著青衫大爺們上了馬車,沿著官道而去。
縮在最后的馬車檐下,掛著顯目的陳字。益都城里能夠用這個字,自然是那位陳通判,因而城門司將官臉色都收了很多,生怕惹了這位臭大街的通判公子。
陳跡往常很少參加這種讀書人之間集會,事實上真正自詡讀書人的讀書人,不愿意請他這半吊子都算不上的讀書人,那些巴望著跟他扯上關(guān)系的讀書人,大多又畏懼他背后的通判府,即使有心,卻也無力。直接導(dǎo)致他在益都文林都沒幾個熟悉的面孔。這一趟,其實也是厚著臉皮過來,方才種種表露出來的,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人家并不歡迎他。
隨著過來的申秋,臉色比他這少爺還要難看:“公子,要不咱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你這殺才?!标愛E罵到,“本公子往年讀書不成樣子,八成是給你拖累了,看來小染說的沒錯,你慣會哄著本公子吃喝玩樂!”
上了官道,馬車偶爾有些顛簸,申秋縮在角落里,委屈道:“公子,你了冤枉死我了,前些年勸你讀書,大棍子沒少打我?!?p> 陳跡斜了一眼過去,“……”
申秋縮了縮脖頸,笑臉道:“以后不敢了,一定好好勸公子讀書?!?p> 陳跡搖搖頭,“讀書是不可能讀書了,不過畢竟頭上頂著個進士爹,至少舉人這一關(guān)得過一下。我聽說考了舉人,就可以捐官了,就是不捐,老陳以后爬到省部大員,按例也能恩蔭一子為官,有個舉人頭銜,起步不會太低嘛……”
申秋哦了一聲,心下五味雜陳,敢情公子也會想這些的啊,以前那些棍子也沒白挨,往深了想,隱隱想落淚了。
“公子,平常咱們老爺也不怎么跟國公府那邊來往,這次怎就想起來請公子過去游園了呢?”
陳跡手里折扇拍了拍手,笑道:“公子我使了些銀子,要了張?zhí)訂h?!?p> 申秋驚坐起來,眼珠子瞪了起來,正色道:“公子,你可是要好好讀書的人。”
陳跡扇子揮了過去,“過幾天我就得去府學(xué)讀書,認(rèn)不得幾個同窗還怎么混?每月交上去的文章也得找個槍手啊。這可是事關(guān)通判府面子的大事,出銀子怎么就不是好好讀書的人了?”
申秋啞然,縮了回去,沒再說話。
陳跡又補充道:“再說了,但凡你小子肚子里有些墨水,我?guī)е氵@書童過去,上課我去簽個到,需要交學(xué)業(yè)的時候,你小子潑墨一二,本公子也就能應(yīng)付過去了?!标愛E無比哀怨的看了申秋一眼,俱是嫌棄。
申秋無奈,黏在車廂上,一灘爛泥狀。
申秋剛回來,倒是不知道陳跡讓桂春去打聽的事情。
陳跡往后靠了靠,搖了搖手里青扇,說到:“旁人眼里,我陳跡可不就是個二世祖,關(guān)于這點,我倒不覺著有什么不合適,事實如此嘛。不過,該有的總要爭取一下,我也想看看這個時代真正的讀書人……”
陳跡眼色悠悠,申秋聞聲看了過來,突然有種看不透的感覺了。轉(zhuǎn)而小奚奴自己笑了笑,目色熠熠,心道“看得透就不是他認(rèn)得的公子了?!?p> 車輪滾滾,行進了近一個時辰停了下來,陳跡的馬車落在最后,待他下車時,前方已經(jīng)不見什么人影了。
入眼,是一座綠色草場,周邊搭了不少看臺,大抵是個演武場罷。
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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