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跡悠悠搖頭,而后由衷贊道:“是個會做生意的,小染,數(shù)十個大錢?!北銖墓裆咸崃藭?,瞇眼笑著,“讀書太吃錢了,十年寒窗嘛,小小心意……呃,已是全部心意了!”
書店伙計愣了愣,豁然笑了起來,“公子說笑了,公子是個趣人嘞。”
陳跡復又搖頭讓開幾步,看著小染不情不愿的給出十個大錢,這才與店家告別。
書店伙計送到了門口,又道:“歡迎公子再來?!?p> 陳跡走出幾步,聞聲揮了揮手,“可不敢來了,店家技術活,賞不了哦。”言罷快了步伐,真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伙計愣了愣,與四周唱道:“本店新到……”
走出去一段距離,陳跡回過頭來,看著亦步亦趨的小染,正色道:“十個大錢,小染記著以后少我三回糖葫蘆吃。”
小染給逗笑了,上前打算接過陳跡手里的書卷。
陳跡搖了搖頭,“分量不小,我提著吧?!?p> 一路晃蕩,半個時辰后,主仆二人回到陳家,簡單的梳洗,陳跡換上一身寬袍,提著一只精致小壺到了院子,倚著竹椅,聽簌簌竹濤。墻角新壘的花臺里,近些日子剛剛移栽過來的不少花花草草蔫著頭,與他這主人一般精神不佳。一側的池塘中,鑒于陳跡曾經(jīng)跳過,水面往下沉了不少,邊緣也移了不少水生植物,做出一個簡易的護欄。
檐下掛的幾只新燈籠,是陳跡前些日子砍了院前翠竹,親手織的,樣子稍有些不大規(guī)整,而且看著極為笨重。
院子里大多東西是在后來重新布置了一遍,打亂了原本的格局,大抵如此一來心里就能安穩(wěn)一些。幾處關鍵節(jié)點甚至去道觀佛寺里請了些符箓。原本的臥房也給他打穿了墻,重新做了功能設置。從廊道那邊過來的九曲橋,他也換了個方向。
回到家后,小染給他燒了熱水煮了茶,收拾了陳跡換下來的衣服端著出去漿洗。大抵也是閑的慌了,搜搜撿撿的找些事情做。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陳跡讀書的時候,這院子里除了春風,再無旁物了。
合上那卷《八大家文抄》,陳跡翻了新購的那卷《童生試佳文精選》,從最基本的作文格式開始用心。也許是真的想要有所成就,也可能僅僅是打發(fā)無趣時間,陳跡看的很認真,當然第一遍的中心還是放在“識字”與“斷句”上。讀至第二遍,這才真正著手作文格式的分析記憶。
這卷《童生試佳文精選》在選取近些年青州府各縣的童生佳文外,也有部分其余府縣的文章,而且在集冊后,每一篇都有專門的文壇大佬親自評點,活脫脫就是后世“小學生新概念作文優(yōu)秀范文”,對于目前作文小白的陳跡來說,精讀后,大抵就可以著手擬作文章了。
最基本的格式了解后,則得上心四書五經(jīng),輔以那兩卷“本地作文最佳”的猜題大佬李季卿,專門的、有針對性的“書墨考題”,大致對考試的模式有一個更為清晰的認識。然后就是真正的“把書讀厚,再讀薄”的漫長過程了。兩年時間,應當能夠拼出一個舉人身份了,至于再往上的“進士”身份,陳跡打從醒過來的第一天就放棄了。
當然該有的態(tài)度還是要有,不過是采取一種“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的佛系態(tài)度。
倒不是陳跡妄自菲薄,實在是當下氛圍就是這么一個,他這半吊子的水平,能夠走到這一層已經(jīng)相當吃力了。也沒理由再將大把時光放在這種本就虛渺的事情上,那簡直是對自己生命的極度不負責任。
清風盈盈,椅背上的少年,淺淺睡了過去。
小染從外面走進來,看到這一幕,放下手里的木盆,沖進屋子里拿了毯子輕輕蓋上了。
公子讀書辛苦了呢。
小染搬了小凳子在旁邊坐著,雙手交疊放于小竹桌上,腦袋在擱在手背,眨巴著眼睛盯著眼前睡得很香甜的公子看,良久后也淺淺的,很私人的笑了起來。
春風撩撥,陳跡悠悠醒了過來,入眼并看到了小染趴在桌上的小腦袋,聽著輕微的呼吸聲,吐氣如蘭不外如是,倒是可愛得緊。
眼看天色還早,陳跡掀開毯子,起身到了小染身邊,熱了熱身,將小染抱了起來,大抵是真的太累了,竟然都沒醒。陳跡并小心翼翼的將人送回房間,掖了被角,躡著步子離開。
抻了個懶腰,注意到院子里未曾晾曬的衣裳,便朝那邊走了過去。
太陽偏斜,院墻遮擋了部分陽光。陳跡于是搬著椅子追著太陽到了另一處墻下,坐下后覺著不甚舒服,復又起身出門,折騰著搬了個泥爐,一捆木柴回來,再又回屋取了燒水的壺,院子里走了一圈后,乍然想著找個機會應該在院里弄個自來水了……
待他生火煮茶,太陽便到了院墻后邊,暖意漸漸退去,涼意襲來。片刻后外間有聲音響了起來,嚷嚷著“走水了走水了?!标愛E抬頭去看,家仆已經(jīng)提了木桶沖到門口,右手抬著桶底準備潑水了。
相對無言。
陳跡提起茶壺往爐子里扔了截木柴,笑道:“都過來坐,喝杯茶?!闭f著起身,已經(jīng)取了茶盤過來,開始動手了。
接二連三的陳家人趕過來,幾乎都要追一句“哪呢哪呢?”或者問一句“愣著干嘛,救火??!”
待反應過來,只見陳跡施施然坐在小竹凳上,跟前茶壺噴著熱氣,壺蓋起伏,清脆的響著聲音,爐子里火苗偶爾竄出來,見不著時便有陣陣青煙繞風而去。
驚慌一場,倒都不尷尬。眾人謝了陳跡留茶,提著木桶回去了。
陳跡不由感慨真是忠心啊。
只是沖茶的本事,還有待磨礪啊。
呃,燙著嘴了。
清風徐徐,陳跡吐著舌尖,降著溫。
至于太陽落盡余輝,桂春與申秋從外面回來,見了一院子狼藉,都以為走錯了地方。
院墻下,陳跡招著手,黑著臉道:“幫忙收衣服啊……”
——
月落中庭,竹影綽綽,細細碎碎的落在石板上。圍著泥爐,陳府西廂的幾個人坐了下來,說起白日里的“走水”事情,小染弱弱低著頭,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不愿說話。
因為她趴在桌邊睡著了,這才有了后來的一股腦的事情。
先是院子里起了煙,叫外邊誤以為是走了水,后來則是陳跡自己動手煮茶弄得灰頭土臉。最最叫她過意不去的,當然還是陳跡反過來照看她,這讓她很是難過。醒來后就將自己數(shù)落了好幾遍,晚飯都只是隨意吃了幾口。
陳跡沒有像往常一樣說話,大抵是聊了些閑碎,而后叫申秋去屋里取了一副圍棋,說是有一個新玩法。
桂春早前過去主房那邊對了賬,這會抱著賬冊與陳跡聊了些事情。陳跡一邊指導著小染與申秋下棋,不時又跟桂春詢問幾句。
“莊上的事情,桂春你先別張揚出去,私下里多看多聽,最好能找到些有用的東西。有一點老爺說的對,大家都是認識很多年的人了,有些事情真到了非做不可的時候,人情道理都得在手上?!?p> “我去府學后,家里的事情就不怎么管了,那些掩藏著的,你爭取心里有個數(shù)。結束學業(yè)后,我會與老陳同志碰頭拿個主意!”
跟著又說了些簡單的查賬方式,陳跡嘖嘖兩聲,“笨呦,還不快堵。”
申秋撓著頭,嘿嘿笑著。
陳跡轉(zhuǎn)過頭,桂春一臉的認真,都有些苦大仇深了。
“寬心些,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只是見不慣本該落在自己口袋里的東西給人拿了去,不給我半分孝敬就算了,到頭來我還得背著罵名?!?p> 桂春咧著嘴,“公子,我還是擔心?!?p> 陳跡拍拍桂春肩膀,“下棋啦?!眳s是不再說了。
茶壺咕咚咕咚響著,偶爾有火星子竄出來,噼里啪啦的響上一陣。伴隨著咿呀呀呀的吵鬧聲,月色都溫暖了起來。
陳跡教會三個小家伙,縮到背后去了。乍看著,大抵往后的日子便是這樣的家長里短了吧。
雖然有些無趣,但到底說不上討厭的。
三個小家伙聲音傳了過來,陳跡搖頭笑了笑,透過墻頭看出去,那邊的夜色下隱隱的有些燈火升起來,只是畢竟太過微弱,沒入星空了。
陳跡對現(xiàn)在這個身份,姑且也開始真正接受了,只是這個過程,似乎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容易,以至于有些時候總給人一種人格分裂的感覺……
話說回來,現(xiàn)在的生活確實很不錯啊。
陳跡靠了回去,身體托在椅背上,邊上三個小家伙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了過來,迷迷糊糊的倒是來了一絲睡意。
心湖間,亦有春風盈盈,暖暖的拂了過去。
察覺到陳跡沒了聲息,三人停下手里的活,安靜的守在邊上,眼珠子互相看了一圈,都不確定是否應該上前將人搖醒。
夜色拉了下來,有淺淺的春雷由遠及近,掠了過來。
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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