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暉,去查一下春來?!?p> 此案雖不確定是人為,但春來是最后一個與馬明哲有所接觸,且又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馬明哲死亡的人,應當徹查清楚才是。
天眼魏丸喜都瞧不見的亡魂,無外乎三種情況,第一種是不留戀,不停留人世間的,第二種是未曾“有緣”遇見的,第三種則是刻意不想讓她瞧見的。
魏丸喜在偌大的馬府排查了一圈,并未遇見馬明哲。
“大人,春來是家中長女,底下還有三個弟弟兩個妹妹,十歲被賣入馬府為奴,簽的十年契,一直貼身伺候馬公子,明年開春就能出府嫁人,家中已經給她說了親,是從小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只是上個月不知緣何退還了彩禮?!?p> “她與馬公子關系如何?”
“近段時日有人瞧見她衣衫不整的從馬公子房里出來,大戶人家的貼身侍女收了做通房并不稀奇,所以府里的人并未在意。”
“你怎么看?!?p> 聽完秦朝暉的回稟,應吾思望向若有所思的魏丸喜發(fā)問道。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其一,貼身伺候了十年,主仆一場,春來對于馬公子的死反應過于平常,冷淡的如我們這些陌生人般,其二,婢女出府嫁人應是期盼已久的事情,何況還是青梅竹馬,除非她已經做了旁的打算,才會有退親這一舉動,只是不確定與馬公子是否有關聯(lián)。”
“既有了猜測,不如親自去證實。”
淮安城最西頭,這一塊還是幾十年前東周鬧饑荒時涌入大批難民才發(fā)展的農田與土地,挨著官道,四周都是山林,號稱淮安城里的貧民窟。
老人甲:你說春來和益旺呀,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光屁股的年紀就一塊兒玩,打小感情就好,春來家里窮,生的又多,就把她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鬟啦,益旺是個癡情的漢,等了她許多年了。
婦人甲:我就住春來家隔壁,春來是個孝順的,又顧弟妹,每逢月假一準回家,月例也悉數(shù)給了她爹娘,就是上月回來把彩禮都退回益旺家了,恐怕真如益旺家說的,是攀上了高枝,興許是命好被什么老爺公子哥瞧上了,這臨近出府的日子舍不得放人了,不然怎么說,早幾個月還和益旺眉來眼去的呢。
魏丸喜自城西回到馬府,在門前街道上瞧見一青年男子,光天化日半敞著胸襟,從頭到腳一幅尋歡作樂的模樣,過路的百姓也皆是視而不見,真是世風日下呀。
“差役大人,應大人如今在現(xiàn)場,說是您回來了直接去找他?!?p> 門童領著魏丸喜七繞八繞來到后頭一處大院子,敞開的房門內是曹仵作、馬大人、秦朝暉與應吾思,還有一書生模樣的男子看來也是正陽府共事之人,魏丸喜尚不識得。
待走進臥房內瞧見那半趴在地上已經氣絕之人,魏丸喜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她在門口看見的是馬明哲的亡魂!
“敢問馬大人,這現(xiàn)場可有清理過?譬如,是否動過令郎的身體?!?p> 若是動過,又怎會讓馬明哲如此狼狽的趴在地上,心中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魏丸喜仍然需要確認過后再做判斷。
“本官第一時間就差人去正陽府請應大人,并命護院守住這里,在應大人來之前,未曾動過分毫?!?p> “大人,無尤求審婢女春來?!?p> “準?!?p> 馬府正廳
死因仍在調查之中,春來尚不屬疑犯,故而并未押至正陽府問審,馬大人與應吾思上座,坐在右側的馬明哲生母孟氏神情瀕臨奔潰,姨娘梅氏與周氏一左一右規(guī)矩的站在她后方。
跪在廳堂正中的春來佯裝鎮(zhèn)定,面臨這樣大的場面,通身抑制不住的顫抖。
“春來,你無需緊張,本案尚未定為命案,并不是拿你當疑犯審,只是最后一次與馬公子接觸的,與第一個發(fā)現(xiàn)馬公子死亡的都是你,故而有幾個問題需要你配合?!?p> 魏丸喜見春來面部緊繃,十分抵觸與防備,只得先穩(wěn)住她,才能慢慢問出真相。
“是,春來定然知無不言?!?p> “昨夜馬公子可有何異常?”
“回大人,昨夜公子并無異常,只是瞧著比平日喝的狠些,奴婢從廚房端了醒酒湯伺候公子喝下,便回下人房歇著了,不到卯時起身,提了溫水去公子房中,怕他宿醉后口渴,誰知……”
“你平日與公子關系如何?”
書生模樣的男子忽然發(fā)問,春來聞言一滯,面唇上霎時失去血色,嘴唇蠕動半晌卻未吐出一個字兒來。
“大人,小的是馬府花奴,有一日小的在公子院里修建花圃,見春來哭哭啼啼衣衫不整的從公子房里出來?!?p> “你、你胡說?!?p> 羞憤欲死的春來死死盯著那花奴,細弱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冒出來的,并沒甚么底氣。
“一個未嫁人的姑娘,是不是胡說,找婆子驗一驗身子就知曉了?!?p> 聽那花奴這般說,春來如同被抽去魂魄般跌坐在地,非官商富貴人家的小姐,一般不點守宮砂,若想證明清白,只得用最屈辱的法子,而她,確實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我已訂下親事,是他強迫我的!是他……”
“你與同村的益旺自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卻因為馬公子,你親自上門退了彩禮悔了親,是與不是。”
“是?!?p> 提到益旺,春來的眼神中多了幾分眷戀,又帶著些許決絕,與先前的畏畏縮縮不同,倒有了幾分豁出去的氣勢。
“主仆十年情分,你未曾有半點傷心,你希望他死,是與不是。”
“是?!?p> 明明知道她將要出府嫁人,還做出這等禽獸之事,毀了她的清白,她的姻緣,她的一生,叫她如何不恨。
“發(fā)現(xiàn)馬公子身亡后,你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喊人,而是整理了他的衣裳,你既能想到宿醉之人半夜要飲水,卻不歇在耳房中以備隨時伺候起夜,而是回了有一段距離的下人房,你與馬公子的關系……你的所作所為,可以是為了避嫌,也可以是,你早知他昨夜會死,所以極力洗清自己的嫌疑。”
魏丸喜每說一個字,春來的臉就白一分,這么個嬌弱弱的姑娘,眼看就要支撐不住。
“你在解酒湯里放了什么?!?p> 在馬府外瞧見馬明哲,人稀里糊涂的沒了尚不自知,一介弱女子悄無聲息的置人于死地,還叫人發(fā)現(xiàn)不了異常,定是在湯水里動了手腳,曹仵作查不出來,想必也不是毒。
“安定散……”
當失身的丑事被揭露在眾人面前,當細枝末節(jié)被整合后還原經過,春來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魏丸喜最后的發(fā)問,亦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春來無法辯駁,無處可逃,亦不想拖著殘花敗柳的身軀,看著益旺娶妻生子,而自己孤老終生,她根本無法承受如此錐心之痛……
她,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