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身道人回去后,將今早才發(fā)出的部署又做了變更,更加小心翼翼,讓所有武功在一流水準(zhǔn)以上的高手,全都遷移到帥帳附近,不給李夜墨夜襲殺人的機會。
寧王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召集來的江湖高手眾多,一流高手就不下五百人,如今大都集結(jié)在慶安城下。
但再怎么多,也不能讓李夜墨每天像砍白菜一樣切幾個腦袋,若是連這群高手都隨時有性命之危,人心惶惶,還談什么改朝換代的大事業(yè)?
密集的營帳外圍再埋伏下火船幫和天門精英弟子,帶上漁網(wǎng)鉤撓等江湖慣用的抓人工具,只盼望著李夜墨會魯莽貪功、自投羅網(wǎng)。
三身道人有些懊惱,李夜墨還沒到時,就該一鼓作氣沖上去。
全賴這群江湖人奸猾怕死,越是高手反而越是怕死,都躲在后面充當(dāng)指揮,讓門下弟子披上甲胄沖城。
九江城和南康城都是這么打下來的,三身道人也就由得他們這樣,一連兩日都被打退下來,但明顯看到唐璧等人已經(jīng)難以為繼,城破就在眼前。
沒成想,“乖戾嗜殺夜先生”突然出現(xiàn),站在朝廷一邊,一個人帶來的變數(shù)居然讓十萬大軍的攻城停滯下來。
三更天。
唐璧等幾個李夜墨的故交都沒去睡覺,而是待在李夜墨的屋舍里,圍著一盞亮光如豆的小油燈,在晃動的黃色光影里,眾人一杯接一杯的飲茶。
李夜墨終于忍不住問:“各位,已經(jīng)這么晚了,還不去睡?”
唐璧放下杯子,哼了一聲,用他健全的右手豎起中指和食指,點了點李夜墨道:“小王八蛋,我們要坐在這里,看住你!”
“你這個小兔崽子,膽子是跟著本事一起漲上去的?!?p> 費霖摸著嘴角新長出來的痦子,斜睨了李夜墨一眼,“若是不看住你,我們都不敢想你會做出什么事?!?p> “你不會直接上去砍寧王吧?”
花子也拍著桌子,苦口婆心勸道:“我的堂主大人,一定要記得,本事大的人不見得活得久,膽子大的人必遭折壽!”
陳紅衣吃吃笑著不說話,支著下巴,含情脈脈看著李夜墨。
陳青衣一撩水袖,唱道:“你是拔地擎天的楚霸王,豈畏懼韓信小兒郎?可是陰謀詭計需提防,真英雄不該自刎在烏江?!?p> 李夜墨噗嗤笑出聲來,“各位,你們都知道,我一向貪生怕死,明晃晃擺下的陷阱,我自然不會傻乎乎地沖進去?!?p> “嗨!你這笨蛋早說這句話,爺們兒們不早去睡了!”
花子長舒口氣,滿意拍打了兩下自己被水灌滿的肚皮,站起身伸展著脊背就向外走。
“今夜我們不襲擊他們的帥帳,我們?nèi)ゴ篝[他們的兵營!”
花子才走了兩步,就聽到李夜墨又要惹事,不由得腳步頓住,漠然回轉(zhuǎn)過頭。
李夜墨拿起拐杖,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輕笑道:“三身道人怕我去殺他們落單的高手,把這些人都聚攏在一起,瞧他們帥旗附近的營帳,連起來多大一片,可普通軍卒呢?他們可是有十萬人,晚上不會還披著甲吧?”
費霖一聽,背起他的藍布口袋,里面已經(jīng)又填滿了石子,輕咳一聲,“既然如此,費某陪兄弟再走這一遭?!?p> 唐璧掂起箱子,裝模作樣地嘆息,“看來今夜無好眠了!”
花子也喜滋滋舉著手沖過來,“喂喂喂,你們白天已經(jīng)出過風(fēng)頭,這種好事該輪到我了吧!”
在座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這些天被鐵王八折磨的夠嗆,但若是無甲……
嘿嘿,不客氣的說,在座每個人對上沒有披甲的軍卒,都是一個打一群的存在。
公平起見,李夜墨先看向紅衣、青衣兄弟。
陳紅衣聳了聳肩膀,“郎君安排吧,我們姐妹對別人都不感興趣,若是有天要殺三身道人,還請務(wù)必把我們叫上。”
這兩兄弟和三身道人有仇?
李夜墨沒有多想,點點頭表示記下了。
因為唐璧身上有傷,所以這一次李夜墨選擇帶上花子和費霖,他到底不是心狠手辣的魔頭,對于這些跟隨寧賊作亂的江湖底層幫眾,還愿意施舍一些仁慈,花子用的是烏黑短棒,費霖投擲的是石子,起碼不會奪了他們性命。
隨意選了一側(cè),三人完全不隱藏身形,徑直沖殺進去。
先遇上了巡邏的軍卒,約莫十幾人,打著火把,挎著短刀,身上只穿了薄薄一層棉甲,在花子和費霖不留手的情況下,這些軍卒只來得及喊上一聲“有人襲營!”,連刀都沒拔出來,就被打倒了一地。
短棒和飛石是不致死的鈍器,但對于這些普通士卒,不養(yǎng)上十天半個月,別說打仗,恐怕下床都難。
附近營帳的賊軍聽到呼喊聲,沒時間穿甲胄,也匆忙提著武器出來,看著如同虎入羊群般大殺四方的花子和費霖,想打打不過,想逃不敢逃。
亂糟糟圍上來,絲毫沒有章法,前面的還能看到敵人,后面的估計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寧王的部隊大多數(shù)都是江湖人,江湖人原先便是有成形架構(gòu)的幫派,優(yōu)勢在于披上甲胄就是軍隊,普通幫眾搖身一變成為軍卒,幫派內(nèi)的領(lǐng)袖就是這伙軍卒對應(yīng)的長官。
這點本是好事,能當(dāng)上幫派領(lǐng)袖的,自然是武功高強,能力出眾,可奈何三身道人為防止李夜墨夜間來殺人,將所有高手都集中到帥帳附近。
高手都是幫派的領(lǐng)袖,領(lǐng)袖都集中到了帥帳附近,將領(lǐng)和軍卒分開,軍令不能下達,沒人指揮的軍卒群龍無首,一盤散沙,幾乎形不成有效的抵抗,被花子和費霖追著揍。
李夜墨站在附近的旌旗上,時刻關(guān)注著下方二人的處境是否安全。
等到寧賊高手們從帥帳附近急吼吼趕來,李夜墨抓起花子和費霖又從寧賊大營瀟灑離去。
天干物燥,今夜無好眠。
接下來的幾日,也都是如此,白天三身道人和李闊海組織攻城,慶安城守軍卻完全沒有與之接戰(zhàn)的機會,李夜墨來去如風(fēng),帶著唐璧和費霖專挑他們薄弱之處進攻,打毀攻城器械,賊軍上不了城,只能不戰(zhàn)自退。
三身道人氣得咬牙切齒,讓手下的高手又要攻城又要保護攻城器械,最精銳的士卒瘋狗般向城上沖。
可是李夜墨三人不是只能打器械,他們本身也都是頂級高手,三身道人把手下人分散太開,這三人就要殺人了。
白天攻城不利,晚上也別想好好休息。
李夜墨每天晚上抓著兩位好漢來光顧寧賊大營,時間不定,位置也不定,搞得寧賊大營內(nèi)草木皆兵,人人枕戈待旦、夜不脫甲,黑眼圈一個賽過一個。
轉(zhuǎn)眼,三身道人和李闊海攻打慶安城連續(xù)十五天不克,消息傳回了南昌城寧王府。
寧王回信,要將趙無雙調(diào)派過來替換三身道人。
三身道人知道寧王對他失望了,將慶安城下的賊軍交給李闊海統(tǒng)帥,自己則是準(zhǔn)備趕緊回到南昌城向?qū)幫踅忉尅?p> 李夜墨這種輕功高手,在戰(zhàn)場上所造成的變數(shù),別說是趙無雙,就算是武功天下第一的寧王殿下親至,恐怕也無計可施。
三身道人要勸寧王放棄慶安城,兵鋒直指南京城。
南京城不像慶安城這樣早有準(zhǔn)備,防御工事已多年沒有修繕,大軍一到,拿下南京城易如反掌。
屆時,太祖墳前登基,除卻慶安城這顆釘子,南方已定矣。
與現(xiàn)在的朝廷南北分治,積蓄實力,再效仿太祖,揮師北伐,定鼎天下。
三身道人獨自騎著快馬,趕回南昌城,路上卻被人攔住,攔路的正是李夜墨、陳紅衣、陳青衣。
三身道人不敵李夜墨和陳家兄弟,被砍下腦袋帶回慶安城。
陳家兄弟哭哭啼啼,這才說起多年前的往事。
紅衣、青衣生于太湖陳家,以三身道人為首的一群“江湖好漢”、以奕難平為首的幾個武林?jǐn)☆悾驗橛J覦陳家的財貨,居然結(jié)伙將陳家洗劫一空,陳家滿門七十余口一夜間灰飛煙滅。
過了些天,三身道人又明目張膽帶著“江湖好漢”回來,打著幫助陳家調(diào)查兇手的旗號,在旱井里發(fā)現(xiàn)了年幼的陳青衣與哥哥陳紅衣,兩個幼童已經(jīng)奄奄一息,三身道人正要痛下殺手,恰好武當(dāng)派的道長也聞訊趕來,救下了兩個孩子。
分明看清了這群賊子的臉,但有人問起其家人去處,兩個小童都是哭喊搖頭,任誰也問不出個道理,只得作罷。
陳紅衣顛倒男女,好好的男兒身,日日穿一件女子的紅色嫁裙,涂脂抹粉,語無倫次,成了誰見了都要躲避的怪物。
陳青衣對過往避之如虎,最怕人認(rèn)出他,以戲服油彩遮住身段臉面,再以戲詞故事掩了往事,半瘋半癲,做了個戲癡。
三身道人估計是以為兩個幼童沒有記住他的長相,或者是認(rèn)為憑借自己的江湖地位,加上紅衣、青衣瘋癲的表現(xiàn),即使把當(dāng)年的情況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就讓這兩個小瘋子無憑無靠地活了下來。
與陳家有舊的好朋友憐愛,你一口我一口,將這兩個小瘋子喂大了,偶爾教上一招半式,二人明面上不愿意學(xué),怕被三身道人懷疑,私下里比誰都勤奮。
師承龐雜,武功也學(xué)得亂七八糟,亂七八糟的武功卻練到了半步絕頂?shù)乃疁?zhǔn)。
陳紅衣擦著眼淚道:“相比于奕難平一伙,我們更恨三身道人。奕難平一伙搶劫了錢財就想走,是三身道人說不能讓他名譽被敗壞,拜托奕難平一伙幫忙,但凡是兩條腿的,全部殺光!”
真好笑,名譽敗壞不是因為做了壞事,而是因為做了壞事被發(fā)現(xiàn),君子可以欺于暗室乎?
眾人都是唏噓,天下英雄表面上光鮮亮麗,有多少人是敗絮其中?
也難怪這兩兄弟聽說了正一盟的宗旨,立刻湊上來請求加入。
只有被虛假的正義傷害過的人,才知道真實的正義并不像我們熟知的那樣隨處可見。
原來不止邪惡有惡臭,閃閃發(fā)光的正義也有腐肉。
三身道人的死訊傳回南昌城,寧王終于坐不住了。
又讓趙無雙回去守住九江城和南康城,自己親自趕往慶安城。
李夜墨在陣前見到了寧王,讓費霖為紅衣、青衣喬裝打扮,到吉安城告知陽明先生,時機已到,可以攻打南昌城了。
張重明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