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皮鞭在空中甩了個漂亮的鞭花,拉車的毛驢一驚,“得得得”地快跑了幾步路之后,見鞭子遲遲不落,方又慢了下來。
車兩旁甩著兩條腿走路的小濟和李漆等人,只需緊趕幾步路,也自追得上。
趕車的乞丐人稱驢蛋,算是吳大的手下,最擅趕車,此刻趕著吳大專程找來給周秦川代步的驢車,倒也算得上不負其名。
這車和驢借出來雖然不難,但價值不低,自然得由自己人操控,吳大才會放心。
是以剛才驢蛋并未進毛陽鎮(zhèn),而是同驢車一道,守在鎮(zhèn)外,對鎮(zhèn)內之事一無所知。
此刻剛剛知道,這一趟事有不濟,算是白跑了。
對于周秦川,驢蛋是佩服的,斷腿的那晚,他也是親眼見證的三人之一。
心狠手辣能斷腿,本事高強能殺狼,這是周秦川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毛陽之行又是為了典當周秦川的東西,盡管不順利,但人家家底不薄卻是不爭之實。
此刻周秦川就坐在他身后,距離如此之近,好奇心再也按捺不?。?p> “周兄弟,我看你一身本事,想必出身不凡,方便的話,能不能說說,也讓俺們長長見識?”
雖說評話里有落難王孫淪落為丐,但他可從來沒有遇到過,萬一身后這位就是,今后吹牛也有料了。
“我兄長可是淪落風塵的俠士?!?p> 小濟在旁邊疾步快行,嘴里不著調地胡說著,耳朵卻好奇地豎了起來。
周秦川倒是有心讓這小兄弟一道坐車,奈何小濟不從,堅決要和李漆等兄弟同苦共甘。
驢車周圍包括李漆在內的其他人亦不例外,齊齊看向周秦川,期待著他的回答。
愛熱鬧愛八卦乃是人的天性,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周秦川來歷神秘,身家也比一般乞丐要豐厚些,大伙兒早想打聽了。
來了,正在苦惱銀錢問題的周秦川回過神來,他的出身來歷,終究還是得說上一說。
之前一直沒人過問,驢蛋這一趟,算是替眾人出頭了。
即便眼前只有大小貓兩三只,但只要回到關陽鎮(zhèn),自己接下去說的話,定會頃刻傳到眾丐耳中。
而這也算是自己在這個時空中的第一份‘簡歷’了,需得慎重。
盡管吳大、小濟等人都認定他是乞丐,但當乞丐之前呢?
總有來歷罷。
比如吳大,據(jù)說他當乞丐之前也是天子腳下的人物,在順天府種地為生,四年前蒙人入寇,家人都歿了,才逃難到此的。
他的這個說法,倒也同眾人所知的胡虜入寇時間相符,算是得了大伙兒的認可。
再比如小濟,呃,小濟是例外,他還小,記不住之前的經(jīng)歷也正常。
該怎么編呢?不對,該怎么說呢?
說自己是落難書生?有點扯,而且自己的古文就靠中學那點底子,容易露餡兒,不成。
嗯,就說家里被人報復,全家除了自己都被滅門了,自己削發(fā)喬裝才逃出來的。
這個橋段雖然有點惡俗,但這個時代用的人不多,應該能過關的。
地方嘛,遠一點,最好他們都沒去過,就滇南好了。
那里當下還是有漢人的,自己也熟。
如此就能完美解釋自己為什么知道三七,還有口音也不大一樣的問題了。
嗯,還有頭發(fā)短也就能說得過去了,蠻荒之地嘛,習俗不同。
對了,在眾丐眼里所謂的身手,也是來自家里的言傳身教。
完美!
周青川給自己點了個贊,假裝沉吟了一下之后,邊想邊說,把剛才想好的故事侃侃道來。
故事編的不錯,大伙兒聽完,看上去都信了,過關!
......
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
暮春的陽光已經(jīng)帶著絲火辣辣的熱情了,人在其下,即便一動不動,呆得久了,也能被烤出一身毛毛汗來。
不過這對周秦川的傷情來說,卻是大有裨益。
既能補鈣,還能彌補運動不足出汗少的缺陷。
這么半躺著曬上大半天的太陽,就能有收獲,這行乞的日子,倒也沒有周秦川想象中那么窘迫難堪。
此刻的他,正坐在關陽鎮(zhèn)山神廟前的街面上。
衣衫破爛,手、臉等露出來的部位也不甚干凈,加上一條綁著柳條的斷腿,還有身前用來乞討的破碗,儼然已是一個標準的乞丐了。
這是周秦川從毛陽無功而返的第三天,也是他正式為丐的第三天。
沒辦法,馬瘦毛長,人窮志短嘛,畢竟生存是第一位的,臉面尊嚴什么的,可以先放在一邊。
毛陽一行,周秦川算是虧了。
李漆是好不容易專門告的假,陪同的乞丐也誤了一天工,總不能讓大伙吃虧罷,周秦川大方地掏了錢。
還有吳大弄來的驢車,同樣付了賬。
登山杖沒有當出去,這一趟非沒有進帳,還倒貼出去不少。
毛陽鎮(zhèn)當鋪開的價如此之低,周秦川不得不暫時熄了典當?shù)男乃肌?p> 至少在這附近不行,怎么也要到了省、府一級的大城后,才會再度考慮。
與其換那點三瓜兩棗的錢,還不如自己留著,也算有個念想。
只是如此一來,銀錢之事,就得另想辦法了。
一開始,周秦川還不愿行乞,想要另尋他路。
比如到關陽鎮(zhèn)上的店鋪打工,不,此時稱之為做工。
在他想來,自己不是文盲,毛筆字雖然比上不足,可比下還是有余的。
李漆開的方子他看過,那幾筆字同自己的相比,還是有點差距的。
雖然瘸著腿,干不了力氣活,但抄抄寫寫算算什么的,總沒問題。
若是收入不錯,腿傷好了之后,也可以考慮留在當?shù)乩^續(xù)從事此行業(yè),賺些安身錢再論其他。
就是身上有些邋遢,但若能做工賺錢,打理一番就是,又沒什么難度。
只是周秦川想得雖美,現(xiàn)實卻是冷冰冰的。
當他私下詢問李漆的時候,李漆只反問了他一句有沒有路引,就讓周秦川的心一下涼了。
他這才省得,當下所處,乃是大明景泰年間。
而大明,似乎是史上戶籍管理最嚴的朝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