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夏彥死撐著,暗暗說道:自己好歹也算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絕不能在這個女人面前露短。
“沒事沒事,風太大?!?p> “那你的臉色……”
“哦,那個嘛,”夏彥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便開始胡說八道起來。“額,我打小身體不好,一吹風就這樣,就跟有些人喝酒必上臉的原理差不多?!?p> 韓若蕓若有所思,娥眉微皺,向左撇起的嘴唇弧度顯得相當可愛,思考了片刻之后,放松下來的五官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難怪父親一臉紅就說胡話,原來是喝了酒。”
這曲折的腦回路真的容易把好好的聊天給聊死的!夏彥撓了撓頭,心頭莫名發(fā)慌,正當他腦子里思考著下一句該說什么的時候,滾滾隆雷從天而降,無情鞭撻著前方涌動著的海平面。
“要下雨了,我們回大廳里去躲雨吧?!毕膹┑哪抗庠俅无D向了翻滾的浪潮,胃部絞痛得幾乎令他站立不穩(wěn)。
話音未落,稀疏的雨點便打在了甲板上,發(fā)出輕快踢踏聲,黑色厚重的巨大卷云像是掛在天上的鉛塊,仿佛只要一陣更加狂猛的風,便能將它擊落。
“學長,雨也很可憐啊……”韓若蕓伸出雪白的雙手,試圖接住從指縫中滑落的雨滴,面色在金發(fā)的襯托下,白的像是冒著一縷縷寒氣。
這個問題讓夏彥有些懵,雨有什么可憐的?他轉身看去,剛才還在甲板上乘涼、閑話的人群盡數(shù)躲到了大廳里,空空如也的甲板上透著某種無法言喻的凄清。
“怎么個可憐法?”夏彥顯然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好奇。
“學長,雨并沒有犯錯,可為什么每個人都要躲著它呢?我想,它應該很孤單的吧?!?p> 夏彥突然想起昨晚上看到的那張照片,韓若蕓也跟現(xiàn)在的姿態(tài)差不多,置身于冰涼的雨水之中,他沒辦法反駁,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服她去躲雨,甚至,他連自己也無法說服了,干脆強忍著反酸帶來的惡心感,同她站在雨中,任憑斜墜的雨滴落在身上。
這種對世間萬物溫柔以待的想法,在夏彥看來,只有兩種人辦得到,一種叫傻子,另一種叫做天使。
不明所以的一干群眾,以為這對年輕的戀人鬧了什么矛盾,要借著這場雨,做出什么重大舉動,不少人貼著窗戶,放著光的眼神里,期待著一場好戲上演。
靠著欄桿的兩人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尷尬的空氣里仿佛缺氧般難受,他看向身旁的少女,通紅的臉蛋像是熟透的番茄,索性的是,這場暴風雨之前的序曲,并沒有持續(xù)多久,便被狂風戛然而止,下一輪必將迎來更猛烈的雨勢。
“走吧,淋了雨再受涼的話,恐怕會耽擱任務的正常進行。”乘著海浪飆卷而至的狂風帶著刺骨的涼意,砭人肌骨。韓若蕓微微頷首,跟在夏彥身后,走進了各自的屋子。
這艘渡輪的配置設施很完善,簡易的淋浴過后,兩人再度出現(xiàn)在餐廳里,因為還沒到用餐的時間,來這里的人很少,夏彥選擇了一張靠窗的兩人桌坐了下來,開始商討起這次任務。
餐廳里播放著《菊次郎的夏天》,輕快悅耳的鋼琴音像是窗外流瀉而下的雨滴。
夏彥拆開了檔案袋,那是一張由網(wǎng)上剪切打印出來的黑白圖片,由于像素的問題,只能隱約看見一口未完工的井,還有一具被蒙上白布的尸體,黑色的血液像大塊的污點,仿佛要從圖片里蔓延至桌面。
“一口井,一具尸體?”夏彥歪著頭,將檔案袋倒轉過來,用力抖了抖,希望從里面還能掉出來一些有意義的資料,可俗話說得好,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除了抖落的灰塵得意的四下飛舞,里面已然空空如也。
“學長,能給我看看么?”韓若蕓伸出散發(fā)著玉蘭香的白皙手掌。
夏彥儼然一副敗狗模樣,就這么點線索,除開地點、時間、死亡人員姓名之外,根本沒有其他可供參考的資料,他只得把這張寥勝于無的紙片,遞到她手中。
接過紙片的瞬間,韓若蕓的手明顯一抖,夏彥本以為是她受了風寒所致,誰知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他曾經(jīng)看過某種小型犬癲癇發(fā)作時,就是這種無法遏制的顫栗,登時面色一變,正要伸出手去扶穩(wěn)韓若蕓,卻看見她沖著自己搖了搖頭,示意她沒事。
細密的汗珠從發(fā)間滲出,韓若蕓小巧玲瓏的鼻頭微微皺起,面上短暫的閃過痛苦的表情,微張的瞳孔像是古井般漆黑、深邃,這是夏彥第一次看她如此認真。
短暫的顫栗過后。
“學長,這張照片,不是人為拍攝的?!?p> 韓若蕓沒來由的說了一句他聽不太明白的話,隨即反問道:“什么叫不是人為拍攝的?”
“這應該是死者想要傳達什么消息,以魂靈狀態(tài)搭建起來的媒介-‘魂紙’。”韓若蕓小聲的辯解道,眼看著夏彥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她又繼續(xù)說道:“也就是說,我手里拿的東西本身,就是一件靈異物品?!?p> 夏彥張大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心想:這妞貌似忠良,不像是會吹牛的樣子,可好端端的一張紙,她非要說成是什么來自靈異世界?該不會是恐怖片看多了吧?
“學長有沒有看過《貞子》?”韓若蕓嘟起嘴,面上閃過一絲慍怒,但看到夏彥把頭點的像小雞啄米似的,立馬又恢復了先前的表情,“貞子的死亡錄像帶,同樣是以魂靈的怨氣化作真實存在的物件墜入人間,同樣可以稱作穿梭陰陽的媒介,只不過,她的怨氣被用作了殺人,而這張紙,我覺得死者是想傳達某個重要的信息?!?p> 夏彥聽過了她的分析,半信半疑的接過這張貌不驚人的紙片,心想:這小妞哪里像是新手,難不成自己被那封有待查證的信件給忽悠了?不管了,為了找回一點自信,他再度把視線轉移到紙上。
如果死者想要傳達某些信息,應該會刻意突出紙上描繪的某一件東西,就像無數(shù)兇殺現(xiàn)場,死者會以各種方式留下兇手的罪證,比如說用指甲扣掉兇手的皮脂、或者用牙齒咬掉兇手的皮肉、毛發(fā)等等。
可這張黑白相間的紙,除了給夏彥一種粗糙感,硬要說有那么點突出的地方,就只有那口未完成的豎井了,想到這里,他刻意把雙眼聚焦在豎井上,就這么看了好一會兒,正當夏彥想要放棄的時候,韓若蕓突然抓緊了他的手,輕聲道:“學長,別動,繼續(xù)盯著那口井?!?p> 一頭霧水的夏彥只好照做,手臂上傳來少女微微發(fā)燙的體溫,他感覺韓若蕓正在盯著自己的眼睛。
沒錯,此時的韓若蕓,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從夏彥瞳孔里映照出來的鏡像,而讓他不要動的原因也在于此,因為紙上原本靜止的畫面,竟然在他的眼睛里一幀一幀的移動起來,簡直像是一部粗糙的水墨動畫。
白色的月光、黑色樹枝的剪影、升騰的煙圈、踉蹌找水的中年人、豎井投出的光、最后一幕看不太清楚,但感覺得到,是因為水井里突然投射出的那道光,結果了中年人的性命!
突然,夏彥感到一陣如針扎般的刺痛,眼睛里快要冒出火來,當即不由自主的閉上雙眼,就在閉眼的瞬間,紙片莫名奇妙的燒著了!脫手的紙屑迅速燒成灰燼,黑煙詭異的穿過玻璃,乘著呼嘯著的風,逐漸消失在快要垮塌下來的天幕里。
所幸的是,周圍沒有人看到這匪夷所思的畫面,韓若蕓趕緊拿出濕紙,帶著無比愧疚的神情,替夏彥擦拭著滾燙發(fā)紅的眼皮,卷曲的眼睫毛甚至傳出一絲焦枯味。
“險些‘出師未捷身先死’,這張紙果然邪乎?!碧弁锤衅鋵嵑芸炀拖Я耍膹堄信d致的打量著韓若蕓,腦海里閃過了千葉凌驕傲得不可一世的臉,剛剛提上來的興致,登時被潑了一盆涼水。
有關千葉凌的消息,蘇老也跟他提過,但說得很隱晦,簡單理解來看,就是她家族里發(fā)生了一些事,家主緊急召集,千葉凌作為家主的女兒,當然也是被召喚之一,由于事態(tài)緊急,所以不辭而別。
這解釋跟狩衣男告訴自己的有點出入,但好消息是,千葉凌應該沒事,夏彥順便問了蘇老,什么時候能去日本執(zhí)行任務,不料被蘇老一口回絕,聲稱日本學院分部那邊最近有些異動,局勢不明朗之前,任何總部學員暫不得參與日本相關任務等事宜。
夏彥當時見蘇老的態(tài)度相當明確,也就放棄了死纏爛打,心里只能默默為她祈禱,當然,在時間允許的情況下,他一定會趕過去。
“學長?”
一雙素凈的手不停在夏彥如死魚般的眼前晃動,韓若蕓緊皺著眉頭,以為他的眼睛瞎掉了,擔心得快要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