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數(shù)具高度腐爛的骨架以斜臥的姿態(tài)傾斜進水底,上面沾黏著日漸腐壞的皮肉,脂肪與肌肉間的筋腱如發(fā)脹的水蛇,死死拽住它們與骨骼的連接,咋一看去,就像是將一張薄紙放入靜止的水中,浸泡數(shù)日之后的狀態(tài)。那一張張發(fā)脹的臉幾乎和氣球一般大,部分脫落的面皮里,露出發(fā)黑的臉骨,灰黑色油脂從肉眼無法看到的骨質(zhì)上滲出,日復(fù)一日,似乎沒有盡頭!
韓若蕓以鋼刀撐住自己,側(cè)向一面干嘔起來,死漂像是被此地邪惡的力量禁錮在水底,永世不得翻身,削皮噬骨之后仍不得解脫。一想到這里,她突然聯(lián)想到了尖利的怪笑,想必是那些受難者的靈魂在深淵中顫栗。
俏臉混無血色的韓若蕓稍稍緩過一口氣之后,向著兩側(cè)慘死的受難者微微躬身,口中喃喃自語,祈禱著亡故已久的先人能早登極樂世界,也恰恰是這一番舉動過后,登時引起溪水巨震,轟隆作響之后,一塊高約一丈的石碑從水底鉆出,上面沒有任何字跡,或許原本是有些文字的,只是被水垢腐蝕湮滅了。
韓若蕓借著這塊石碑和小石塊終于抵達出口,突如其來的光線幾乎照的她睜不開眼,空氣清潤得足以洗去塵濁,她略微用手遮擋片刻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將眼睛翕開,五顏六色的花樹四下散落,美不勝收。
但她的視線根本沒有在這些奇花異草身上停留,約莫四五米開外的溪邊,仰躺著一個被烈焰灼燒過的人,大烏龜縮著脖子守在那個人的身邊,時不時的用嘴蹭著他的臉頰,舉動十分親昵。
兩行清淚順著韓若蕓慘白的臉頰往下墜落,她扔下鋼刀,不顧一切地朝那個人奔去,大烏龜并沒有因為看見生人而害怕,反而高興得伸長了脖子和四肢,喉嚨里發(fā)出奇怪但卻歡快的聲音。
如果不是這個人手中緊握著一條十分特殊的吊墜,韓若蕓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他牽掛的夏彥。
“學(xué)長,你……”韓若蕓噙著眼淚,起初,她甚至不敢將手探到夏彥的鼻息處,因為她害怕從那熟悉的臉上,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不過,很快的,昏迷中的夏彥用微弱的心跳予以了回應(yīng),她終于破涕為笑,然后用指尖輕柔的劃過夏彥開裂的皮膚,露出無比心疼的模樣。
“是你這個小家伙兒把他從里面帶出來的吧?”韓若蕓敲了敲烏龜堅硬的甲殼,眼神里閃爍著耀眼的輝光。
烏龜回以怪嘯,甚是歡快,而后又將寬大的腳掌探入溪水中,掀起一道道清泉,最后濺落在夏彥身上,看來,它是想用水減緩夏彥身上的痛苦。
“謝謝您,您能不能先幫我照看下他,還有同伴在外面等我。”韓若蕓鄭重的向烏龜鞠了一躬,天光散落在她金色的發(fā)絲上,俏麗明艷,不可方物。
烏龜像是能聽懂她的話似的,隨即把頭一仰一垂,像是歡快的點著頭。
剛走開兩步,韓若蕓突然想到了手機,雖說此地地勢頗有些低洼,但剛才在溪流中穿行的時候,她好像瞥見了信號格。
……
電話確實撥通了,但等了十數(shù)秒后仍無人接聽,緊接著她掛斷電話,又撥通了顏沫的號碼。
同樣是等了十數(shù)秒后,也同樣沒有人接聽,照理說此處很是安靜,不可能聽不見手機鈴聲,她計算了下時間,從跨進此地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20多分鐘,即使他們沒想到手機會有信號而主動聯(lián)系她,但現(xiàn)在,起碼聽到手機響了,怎么著也應(yīng)該要接電話的吧?
就在此時,她隱約聽到禁錮著尸體的水道中,傳來了清脆的手機鈴聲!
“糟了!”
韓若蕓提著鋼刀便往豁然中開的水道奔去。
手機亮光中,三道狹長的人影仿佛被無形的鎖鏈牽引著,亦步亦趨,涉水而來,正是楊胖子三人!
“停下,不要再往前了!”韓若蕓借著升起的石碑,迅速掠過水道,三人面上不帶任何表情,耳朵里兀自向外淌著血,對韓若蕓的話也是充耳不聞,徑直走向右側(cè)翻滾著灰黑色尸油的地段!
韓若蕓聯(lián)想到水底的無辜受難者,想到濃郁異常的花香,想到如夢似幻的景物,登時明白了大半,想來這些水底的受難者皆是一些誤入此地的人,經(jīng)由致幻的花香,最后誘使這些受難者以奇詭的姿態(tài),自發(fā)性溺死……
但其中有一點讓她不甚明白,為什么自己也同樣聞到了花香,而并沒有受到任何干擾控制。
難道是因為那柄刀?
韓若蕓趕緊從頑皮豹里取出由古樸皮革包裹住的弧刀-七邪。
雖說以她的力量尚不足以將刀刃拔出,但她試著將刀貼在毫無意識的三人額間,果然,一陣綠芒過后,三人竟先后恢復(fù)了意識!
為了不讓三人看到水中恐怖慘狀,韓若蕓只好謊稱說三人中了幻術(shù),必須蒙著眼才能通過水道。眾人既然已經(jīng)著了道,自然而然相信了她的話,一番折騰之后,一行四人終于來到夏彥所躺的位置。
當看到夏彥渾身觸目驚心的傷口,連老三這種見過世面的男人也不禁咂舌,顏沫和楊胖子都紅著眼,沉默良久。就在四人盤算著如何將夏彥帶出去的時候,一場更大的變故,悄然降臨。
……
莊園
二當家?guī)е鴿M身血污從會客室里沖出來,他回頭看向冰冷無情的高墻,眸子里閃過一絲悲憫,當暗紅色血液沿著嘴角淌落的時候,眸子里僅剩的悲憫也被一片血色淹沒,世人生存之道,不過是在不停的吞噬,只要想往上爬,吞噬就不能被終止,當你腦中跳出‘適可而止’四個大字的時候,也就意味著你也將墮入被吞噬的名單之中,動物如是,植物如是,萬物如是。
幾近瘋狂的二當家似乎受到某種力量的感召,一個閃身,便從莊園內(nèi)消失無蹤。
……
黃河喉口
奔涌不斷的潮水中,隱約可見一具焦黑的尸體,尸體腹腔處有一塊相當大的凹陷,泥沙像是找到一個豁口,瘋狂的朝里面涌去。此地曾經(jīng)是幾十年前的積尸地,到了現(xiàn)在,科技飛速發(fā)展,瘟疫、洪災(zāi)已經(jīng)得到很好的控制,那些年駭人聽聞的傳說已經(jīng)成了傳說,甚至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記得了,破敗的河神廟就是最好的佐證,狂妄的人類總是在大難臨頭之時,才想到要向神明祈福、誠心叩拜,殊不知,為時晚矣。
翻卷的洪流推著尸體慢慢逼近喉口位置,就在這時,尸體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翻了個身,水中的魚蝦像是見了瘟神一般,驀地四下逃竄,因為它們看到那具臉部朝下的尸體,睜開了猩紅色的眼睛!
東村口
一大早許老漢就在村口的前角后院和積水的田地里,來來回回踱步,好像在找什么東西,找了約莫2兩個多小時,依舊是沒找著,他逢人便問,“你有沒有看到我家那只貓,毛是黑褐色的,有點像是砂糖的顏色……”話還沒說完,他就從村民眼睛里看到一種茫然,答案不言而喻。
找到后來,連他也泄氣了,索性蹲坐在門檻上抽上一只旱煙。拴在桔子樹下的黃狗也有點反常,平時只要老漢在它周圍,黃狗總會主動跑過去蹭他的褲腿,而現(xiàn)在,大黃不僅對主人視若無睹,而且看上去毫無生氣,只是偶爾從喉嚨里發(fā)出低聲嗚咽,來證明自己還活著。
……
溪流上游
“夏彥,夏彥!”
夏彥分明聽見有人在叫他,但眼睛就是死活睜不開,四周仿佛有溫暖的海水將他包裹,不至于讓他冰冷的心臟繼續(xù)涼下去。漩渦如微風(fēng)般帶來溫暖的洋流,仿佛觸手可得。
一道蒼藍色的光慢慢從海底亮起,如螢火般羸弱,但是借著這道若有若無的光,夏彥終于將眼睛掀開了一條縫,朦朧的海水中漂浮著透明的水母還有氣泡,不知為何,先前一直在呼喚他的聲音卻越來越遠,緊接著,一些氣泡逐漸集結(jié),然后幻化成了一張熟悉的臉。
“老爸?”
“孩子,記住坐標……”
話音未落,泡沫隨著向上的洋流片片崩散,發(fā)著光的水母一張一弛地向上移動,那個隱約的呼喊聲又漸漸傳到深不可測的海水中。
“唔……”
海水突然間肆無忌憚的朝夏彥五官涌來,看來該是醒來的時候了。
當久違的天光斜斜射入夏彥翕開的眼睛里,逐漸暈開的畫面里首先出現(xiàn)了韓若蕓如陽光般耀眼的金發(fā)。
“學(xué)長,你終于醒了!”韓若蕓停下擦拭的動作,緊皺的秀眉終于舒展開來。
眾人圍攏過來,表情凝重得就像是在觀瞻夏彥遺體,惹得他很想笑,但當他看到顏沫那雙哭紅了的眼睛后,一股暴虐之氣游走全身,如果不是身體受了嚴重的傷,恐怕就要立刻暴走。
韓若蕓察覺到一絲異樣,將纖細的手緊握住夏彥龜裂的手臂,試圖讓疼痛來稍微刺激一下夏彥本心。這時,大烏龜朝夏彥身上靠過來,長滿灰黑色突觸的腳掌輕微的刮蹭在夏彥臉上,舉止親昵。
“多謝龜兄?!毕膹﹫笠晕⑿?,可這個簡單的動作牽動了龜裂的臉部皮膚,好端端的微笑變成了無比猙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