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清的伐木場被一片朦朧夜色所籠罩,如柱般的雨水飄打在高大林木之上,再被呼吼的狂風一卷,形成了如同霧靄般的水幕的壯觀景象。
不過,夏彥并沒有什么心情觀看這一現(xiàn)象,他先將‘失魂’狀態(tài)下的玲子挪到屋內(nèi),暴雨擊打在爬滿青苔的屋頂,發(fā)出如同鑼鼓敲擊的密集聲響,這里的房舍雖然破舊了些,好歹暫時能替他擋一擋狂風驟雨。
從發(fā)生空難到現(xiàn)在,夏彥其實已經(jīng)相當疲倦了,不過他仍然拄著草叉站立在暫時的避風港里,他不是不想坐下來或是小憩片刻,而是怕自己稍微放松,整個人恐怕就會昏睡過去。
好在‘失魂’狀態(tài)下的玲子沒有再給夏彥添什么亂,她躺在先前一直呆著的那張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呼吸也變得均勻了許多,這時,夏彥悄無聲息的走到門外,用一些木棍之類的東西將門綁死,便不再耽擱,徑直朝由紀消失的方向?qū)とァ?p> 當他近距離繞過地上散落的灰燼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灰燼中心扭曲的符號,竟有點像被火活活燒死的人、在死前拼命掙扎的模樣,不過,這種奇異的感覺只在他腦海里停留了那么一瞬,便被疲勞硬生生地擠出了腦子。
一邊走,夏彥一邊在腦子里回想著先前看到的詭異召喚儀式,首先,堪助虜來了白羽玲子,應該是用一種不為人所知的方式剝離了當事人的靈魂,然后借助地上散落的灰燼圈,發(fā)動召喚儀式。
如果這個順序正確的話,由紀就相當危險了!
正當夏彥腦子里亂哄哄的時候,腳下突然感覺一軟,就像踩進了頑劣孩童的粗劣陷阱之中!
咚!
“哎喲,我去,這里居然還會有這種小孩子才玩的陷阱?!?p> 夏彥屁股坐在冰冷的積水之中,當他站起身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陷阱挖得其實并不淺,即使他伸長了手臂,也只能勉強夠到陷阱三分之二的位置,他抬起頭,接天的雨幕如天河倒灌,他突然很想笑,不規(guī)則的圓形就像一個崩塌的井口,而他,正是那只疲累不堪的青蛙。
不過,有一件事讓他有些在意,按理說,在如此猛烈的暴雨之中,這種陷阱早該被雨水注滿,可為何只有沒過小腿肚的那么一點水?即使這個陷阱之上搭蓋著散亂的樹枝和枯草,也不會才這么一丁點水,而且,自打‘大墟之界’活著出來,自己的皮膚,對水的流向的感知,好像敏感了不少。
而這淺水里,正隱藏著一股向下的暗流!
夏彥剛才調(diào)查房舍的時候,的確在某間墻壁之上看到過一些鹿角、松樹皮之類的東西,所以他身處的陷阱如果只是用來捕獵的話,倒是可以理解,不過,一個簡單的陷阱有必要打這么深?而且似乎還暗藏玄機?
“不對,這不是一個陷阱,倒是更像一個暗道!”夏彥恍然大悟,不過,他得先救由紀,但是,相當不巧的是,他掉落下來的時候,把草叉子給納在了外面,暗道內(nèi)寬外窄,四周也沒有明顯的攀爬道具,如果草叉子還在的話,或許還能借助它,卡在坑壁兩側(cè)爬出去。
夏彥火氣正盛,抬腳便往坑壁上踢了一腳,誰知,他這一腳踢過去,原本有些粘連的土壁,登時被踢出了一個直徑約莫20公分的豁口!
有風從豁口處往夏彥臉上撲來……
“算了,說不定打通這個豁口,也能從這里出去。”一想到這里,夏彥又是幾腳,只見濕潤的泥土被他徹底洞開,一個直徑約莫一米多的洞口赫然出現(xiàn)。
洞口斜斜往下,坡度徐緩,冰冷的雨水將洞底的泥土泡得極其滑膩,既然這個洞并不算高,夏彥索性一屁股坐在往下的地洞之上,兩手稍微扶住兩側(cè)洞壁,擺出一副坐滑梯的姿態(tài),隨即腰腹部一使力,整個人當真不快不慢的往下移動起來。
隨著暗道的深入,夏彥幾乎已經(jīng)無法看到任何東西,沒過多久,下滑狀態(tài)慢慢停止,他打開手電,眼前登時出現(xiàn)一扇木門,不過,門依舊很窄小,完全不像是給人準備的,夏彥突然間打了個寒顫,這個門讓他想起日本志怪里面提到過,在日本的荒山密林之間,居住著一些矮小的魔神仔,這些東西平時喜歡化生成正常人的模樣,領(lǐng)著上山游玩的人來到懸崖或是深潭處,以幻象慫恿人跳下去,然后……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眼前的木門突然間自己打開了!
夏彥只得硬著頭皮往里鉆。
進入之后,夏彥感覺有風往自己頭頂上送,說明頂部一定和外部連通著,在微弱光線的映耀之下,一個方方正正的狹小空間赫然出現(xiàn),正前方是一條向上的土坡,土坡頂端蓋著一塊木板,一些肆意生長的藤蔓植物借著木板縫隙倒垂下來。
從這里上去又會是哪里?
衣服上沾滿泥土和雨水的夏彥,感覺相當疲憊,就像平白掛著10來斤東西在行走,不過,他腦子里胡思亂想的東西并不存在,讓他一直懸著的心落了實。
他用力頂開木板,滿世界的風雨又劈頭蓋臉的涌來,在確定沒有危險之后,他才將頭探出洞口。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四根腐壞的木柱,木柱筆直往上,撐著向兩側(cè)傾斜的人字形屋頂,他兩手撐住的地方圍成了一個圓,看到這里,他才猛然意識到,這竟是一口井。
荒草蔓生,在風雨飄搖的井屋右前方,有一棟近乎塌陷下去的建筑,夏彥實在想不明白,伐木場為何會有一處暗道,和這棟頹敗的屋子相連?
就在這時,蓄積已久的雷暴終于劃破天際,電光夭矯,雷霆萬鈞,縱橫過處,好像全世界也跟著在天地之間顫抖。頹敗的屋子里,此刻也隨著這聲悶響,傳出一女子的尖利叫聲!
夏彥陡然間一個激靈!
“由紀!”
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環(huán)境又如此惡劣,哪個沒事做的人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點上山,所以那個尖叫聲,除了由紀,還會有誰?夏彥躲在井屋之中觀察了片刻,好像并沒有看到堪助,膽子也隨之大了起來,于是他摸著黑,便往搖搖欲墜的破房子挪去。
這棟房子在完整的時期應該還算比較大,散落的木板被雜草托起,又被巨大的雨幕搖撼著,就像洪水中飄零的浮木。而目前僅剩的一間屋子也只是被一根橫在兩端的房梁支撐著,房頂?shù)哪景逶缇捅挥晁治g腐壞,暴雨肆無忌憚的入侵,整間屋子仿佛在風雨中哀嚎。照這個雨勢,這間屋子能不能堅持到明天還得兩說。
敞開的窗戶僅剩下凋敝的框架,金屬合頁在風雨中極不自然的來回搖曳,就像無法舍棄世間種種美好的瀕死之人,向著塵世揮動著即將癱軟下去的手,合頁門卻早已不知去向,閃電穿空而過,幾只倒掛在潮濕發(fā)霉屋檐下的蝙蝠,突然撲騰著翅膀,艱難的消失在巨大雨幕之中。
或許,它們也意識到這間房子的命運,所以才在這個時刻選擇脫離,正應了那句話‘大難臨頭各自飛’,世間所有的事不過如此,殘忍如斯。
夏彥一個閃身,便進了這間屋子,腐朽發(fā)霉的味道被雨水沖散了不少,空氣里殘留著生澀的氣味,散落一地的書籍,像是一具具被雨水泡脹的尸體,黑色字體像是潰爛的膿瘡,隨著雨水的侵蝕,向四周白色的頁面繼續(xù)潰爛,最后徹底糊化。
被訂在墻壁上的書架,反倒成了整間房屋的倚靠,書架里側(cè)是一些簡單的家具,取暖的爐壁還依稀殘留著燃盡的炭火,此時,夏彥看到一個蜷縮的人影正靠在壁爐旁,口中支支吾吾的發(fā)出哀嚎聲。
電光隨著夏彥揮手的動作掃過去,美惠由紀蒼白的面頰藏在散亂的發(fā)絲里,她口中塞著一團骯臟的麻布,隨著她竭力的嗚咽聲,麻布也隨之滲出骯臟的液體,見到光的一瞬間,由紀終于把頭抬起來。
“由紀,我來救你了!”夏彥小心翼翼的行走在爬滿青苔的地板上,地板也適時地發(fā)出慘烈嚎叫,在救出由紀之前,他必須格外小心,以免自己還沒救到人之前,就先被這間屋子吞噬了。
“唔~!”由紀突然朝著夏彥死命的搖頭,掩映在發(fā)絲之間的瞳孔里透著一股無以復加的恐懼!
有著一定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夏彥,突然意識到由紀想告訴自己什么,當即停下了腳步,并將手中的電光熄滅,閃身到書架與壁爐中間、原本安放著一張方桌的位置。
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里,不時閃過流竄于天際的電光,忽明忽暗,那張擺放在整個房間最顯眼位置的大床,已經(jīng)被蟲蛀得相當厲害,不過因為有金屬框架的支撐,倒是成了這間屋子最為結(jié)實的物體,此時,光線明暗交疊,可夏彥明顯感覺到床上有東西在蠕動,蠕動的時候,更夾帶著類似齒輪咬合、或是骨骼關(guān)節(jié)咬合的異響,爬滿污穢的破爛棉被一點點被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