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的溫度在夜間會變得異常寒冷,道尾大介從赤丸號上一躍而下之后,登時被海水的溫度一刺激,肌肉瞬間緊繃,腳板底部像是某種東西被硬生生的折斷了似的,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抽筋了!
他自己本就是船醫(yī),如何不知道在大海中抽筋意味著什么,可是,他剛才所看到的景象實在太過恐怖,而且,那東西一直追著他,要不是恐懼完全支配了他的行動,他如何肯從赤丸號上一躍而下?
雖然他現(xiàn)在暫時擺脫了那個東西,但更嚴(yán)重的問題擺在了他面前,僅憑著雙手的來回擺動,加上身體本身的浮力,根本不足以讓他保持上浮狀態(tài)——他在下沉。
就在這時,一條繩子從欄桿之上拋將下來!
有時候,救你于水火的人,只是想把你拉入更加黑暗的深淵。
正當(dāng)大介拼命撲騰伸手抓住了繩子、以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同時,他感覺繩子以一股奇詭、機械式的力氣往上在拖拽,可是由于霧氣的緣故,他無法看清是誰在上面,而且他現(xiàn)在根本不想上船!他不過是想要借著拋下來的繩子,浮在海水里而已,僅此而已。
他在猶豫,如果現(xiàn)在松手,自己的腳已經(jīng)抽筋,下水的唯一結(jié)果就是死,而上船的話,他也會因為自己抽筋的腳,而死在那個東西的魔爪之下!
“媽的,老子寧愿葬身于碧波萬頃的深淵之中,也不要死在你的嘴里!”大介心下一橫,面上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順勢放開了手,可就在這一瞬間,他的手腕已經(jīng)被一只冰冷而僵硬的手牢牢抓住了!
嘿~嘿~
仿佛從狹窄喉嚨里擠出的兩聲冷笑,登時讓道尾大介的心沉到了谷底,朦朧霧氣之中,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東西的臉,那張被海草般的頭發(fā)遮住的臉!
“大介,你瘋了嗎,是我?。 ?p> 大介拼命掙扎,試圖從那雙冰冷的手中掙脫,直到他聽到了令人振奮的聲音!毫無疑問,這個人正是他們的船長,無論遇到多么危險的情況,都能將他們安全帶回去的可靠船長——尾沼忠正!
大介雖然和忠正兩人匯合了,但大介的眼神一直在左右逡巡,肌肉緊張得縮到了一處,像是怕這場突如其來的迷霧之中,瞬間出現(xiàn)那張令他神魂俱滅的臉。反觀忠正,表情同樣沒比他好多少,他作為船長,有些事情是沒辦法逃避的。
“大介,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其他人你有沒有見過?”
“我不知道,你一直讓我守著那個東西,我根本不知道其他人的動向啊?!贝蠼閾u頭晃腦的解釋著、戒備著,雙手不停地往他的腳上按去,他知道那個東西會回來,甚至知道它就藏在某處,說不定正在偷聽他們講話,他的額頭已經(jīng)分不出是海水還是汗液,他只知道,得趕快讓自己的雙腳動起來。
“什么叫那個東西!他是生還者,好不容易才救回來的生還者!”尾沼忠正厲聲呵斥,救出海難人員本就是赤丸號的責(zé)任,大介這個混蛋竟然稱呼她為‘那個東西’!他想,如果不是因為大介臉上那張驚懼到極點的表情,自己的拳頭可能就要落到他臉上了。
“生還者?你難道就沒有產(chǎn)生過一丁點的懷疑?”
忠正驀地一怔!他的腦子里忽然響起了另一個尖利的聲音:“你個傻子,你明明感覺到了生還者身上不同尋常的體溫了,不是么?你那比狗鼻子還要靈敏的不祥預(yù)感不是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了嗎?真是傻啊!”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忠正這句話不僅是在質(zhì)問大介,同時也像是在質(zhì)問自己腦子里蹦出的那個聲音。
……
大介突然面無表情,連捶打腳底板的動作也突然之間停了下來,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桅桿的位置,燈光忽的透亮,于亮光中緩緩出現(xiàn)一個佝僂著身子的人影,她以兩短一長的步伐行進在鐵皮上!
咚咚~咚~~
隨后,光影交錯之間,這個人像是將一張大嘴撕裂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而后從喉嚨間擠出了模糊、冰冷的字眼:
“嘿~嘿,因為我不是活人吶~~”
……
鳥取汽車旅館內(nèi)
最近讓夏彥最為苦惱的便是:失眠、失眠、失眠,然后好不容易睡著了,卻總會在某個時刻因為某個突如其來的模糊夢境而驚醒。
這次,在他的夢境里出現(xiàn)了一艘船,高大的桅桿上像是發(fā)出太陽般熾烈的光,在船的四周仿佛散布著化不開的陰云,海域安靜得像是某處墓園。
他掀開被子,翻身便從床上坐了起來。夢境在他醒來的瞬間又被抹去了一部分,他用力搖了搖頭,眼皮像是被兩塊黏皮糖粘牢了一般,要使勁揉搓才能睜開,手機上的時鐘顯示著凌晨兩點,他的肚子仿佛也在嘲諷他似的,發(fā)出尖利的笑聲。
“難道我要跟著這個夢境去海上?”夏彥顯然有些頭疼,首先,他討厭在海中晃蕩、使他站立不穩(wěn)的感覺,那種漂浮感會讓他覺得極不踏實,就像是線頭另一邊的風(fēng)箏,只要氣流一旦紊亂起來,它隨時都有斷線的可能,他不想成為那只風(fēng)箏。
但他轉(zhuǎn)念一想,線索可能就擺在自己眼前,如果不去把握的話,要等到下一個線索的到來,恐怕又不知是何時的事情了,他不喜歡那種漂浮感,同時也不喜歡漫無目的的等待,兩者只取其一的話,夏彥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上船出海。
港口
夏彥迷迷糊糊的便騎著機車來到了港口,他沒有叫醒風(fēng)間千雪,畢竟她更需要休息。
此時的遠??瓷先ヒ黄岷冢彼p微往復(fù)循環(huán)著,由于風(fēng)暴剛剛肆虐過,漁船被禁止出海,所以碼頭一側(cè)全部停靠著黑壓壓的漁船。而此時,碼頭幾乎沒有一個人,連售票窗口也是象征性的亮著燈,并沒有什么工作人員。
“完蛋了,這個點怕是找不到可以出海的船只了?!毕膹┟媛毒趩剩髠?cè)一大片漁船自不必說,肯定是沒有能夠出海的,而右側(cè),一些大型船只上黑燈瞎火的,擺明了就是不工作,就在這時,他想到了在捕魚登記窗口工作的油膩胖子,搞不好,他能有法子。
油膩胖子似乎正夢到被滿桌子的零食和大餐包圍著,吧唧嘴的聲音大到驚人,隔著玻璃窗都能聽的清清楚楚,緊接著,夏彥毫不猶豫的猛拍了數(shù)次窗戶,有如雷震。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油膩胖子,險些從溫暖的床上滾落下來,他用手拭去順著嘴角流出來的口涎,尚未從睡夢中完全蘇醒的他,還試圖伸手從黑暗中抓取食物,不料手剛伸出去,便打到了墻壁上掛著的、長滿毛刺的鐵架子,登時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驚醒。
“誰啊!這么晚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不讓!”夏彥繼續(xù)用手錘著玻璃。
油膩胖子一聽,這個聲音似乎有幾分熟悉,稍一回想,便知道是白天那個騎走了他的機車的男人,他想,難不成這么晚了,這小子特意過來送還機車?有這種好事?他馬上駁回了自己天真的想法,不過,既然是那路尊神來了,說什么自己也要好生供著。
“哦,是白天的那位小哥啊。”胖子趕緊用手在自己油膩的臉上搓了搓,好讓那張笑臉看起來盡量不顯得呆板,略微調(diào)整好了面相之后,他才從里面拉開了窗戶。
“嘿,我問你,你能不能找艘船送我出海?”夏彥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的道。
油膩胖子一聽,當(dāng)即意識到可能眼前這小子搞了一大票見不得人的生意,所以想要連夜出逃,一想到這里,他猶豫了,雖然萬花筒的符號確實在黑白兩道里相當(dāng)有分量,但是,萬一警察調(diào)查起來,吃虧的可是自己,他剛想著糊弄過去,便看到夏彥手中抽出了好幾張鈔票,不由分說的往辦公桌上砸去。
“好說,好說!”油膩胖子趕緊用一旁的記事本壓在錢上,然后笑嘻嘻的寫了個號碼在白紙上,“小哥,你打這個電話,只要有錢賺,這艘船上的人任你差遣?!?p> “很好!你的表現(xiàn)不錯,回去我一定跟上頭反映反映,你就等著升官吧!”夏彥裝模作樣的語調(diào)在油膩胖子的聽來卻十分受用,同樣也開始飄飄然了,他給夏彥的那個電話號碼確實可以帶他出海,只不過,價格高得有些離譜,在他心目中,萬花筒符號不僅代表著權(quán)利,同樣也代表著金錢。
……
離夏彥與電話號碼對面的人溝通的時間,大約已經(jīng)過了十?dāng)?shù)分鐘,本來夏彥以為還需要等上一小會兒的,誰知,當(dāng)他極目遠眺的同時,一艘比漁船大多了的船只從左側(cè)燈塔那邊的海域迂回過來,借著奪目的探照燈,他清楚的看到了桅桿頂部掛著的番旗——天驕號!
站立于船頭的,是一名有著虬結(jié)肌肉的猛男,他的身后還有六個人,高矮不一,但從燈光下看去,個個都是精干麻利的人,而夏彥就喜歡跟這種人打交道,只是,見面上船了之后,他的出海的報價卻讓夏彥感到一陣頭疼,所幸的是,當(dāng)他故技重施拿出萬花筒符號的內(nèi)襯之時,猛男面色卻是明顯的一滯,等了大概兩三秒鐘,他終于點頭答應(yīng),以正常的價格出海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