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看夠?”
略顯干澀的聲音來自本多長澤,夏彥瞬間驚醒,背后不知不覺間已然濕透,原來,并不是長澤突然間消失了,而是他自己又被怪異的磁場拉入了幻境之中。他再度借著光往前方的油畫看去,那里哪有四幅油畫,分明只有一副極度抽象的畫,顏色也單一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他甚至無法理解,這究竟是一幅畫,還是哪個無聊之人的粗糙爛制。
藍色線條和黑色線條縱橫交錯,就像只是為了將那張紙?zhí)顫M似的,極其隨意的筆法就像是尚未開始學習寫字的孩童,胡亂拿捏著筆在鬼畫符。
夏彥只能理解成幻覺,亦或是那四幅油畫真實存在過,只不過被這一代赤丸號的船長丟棄了,從而換上自以為是抽象畫作。
“前輩,我在這里看了很長時間嗎?”夏彥感覺全身彌漫著寒意,甚至他都不敢相信現(xiàn)在所看到的,是否一定就是真實的。
“嗯!”本多長澤只是隨意的應了一聲,此時離夏彥并不遠,但并沒有在他的視線里,而且更奇怪的是,他并沒有打開頭上的探燈,整個大廳里只有夏彥頭上筆直射向油畫的光,此時,他再度把目光轉向油畫,這次他其實并沒有把注意力落在油畫上,而是想要借著玻璃畫框成像的影子,將身后的情況看個清楚。
模糊的鏡像里,本多長澤就站在他身后,似乎背過身去在沙發(fā)上翻找著什么東西,可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頭上的探照燈沒有亮,依舊在不停翻找。不對,夏彥忽然意識到,他并不是在翻找什么東西,而是在藏什么東西!
夏彥不由自主地攥緊拳頭,這才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的92F不知在什么時候,消失了!
難道說……??!夏彥強壓心頭的震驚,驀地轉過身子,強光瞬間打在本多長澤身上,只見,他手上拿捏的正是夏彥的92F,渾身像是在輕微抽搐,動作也開始變得極不協(xié)調,就像是他的上半身想要側躺進沙發(fā)里,可下半身就是不聽使喚地拉扯著他的雙腿往前邁!
夏彥突然想起,剛才在控制室的時候,他似乎離凍氣結晶相當近,難道化成結晶后的凍氣依舊沒有徹底消亡?
正當他猶疑不定的時候,本多長澤突然像是受到某種刺激似的,整個身體如醉酒一般踉踉蹌蹌的往大廳外挪去,沉重的步伐在鐵板上踏出兩斷一長的聲音!
不好!夏彥在他揚起手的瞬間,便意識到他想要將92F仍進大海之中!
那是唯一可以暫時壓制凍氣的武器!
夏彥三步并作兩步往前急奔過去,幾乎是騰身撞向長澤結實的身體,可他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在將長澤撞翻在地的前一瞬間,92F已經脫手飛出,徑直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隨后便聽到撲通一聲!
水花四濺。
“嘿嘿~”
冰冷的笑聲從夏彥壓著的長澤口中傳出,四下霧氣飆卷,離天亮估摸著還有一個多小時,他一邊竭盡全力壓住身下不受控的軀體,一邊將濃縮噴霧取出,借著亮光將先前畫過的陣法符號噴在長澤寬大的后背之上,不消片刻,只聽得長澤哀嚎了數聲之后,反抗的力道終于卸去,他的頭緊緊貼著冰冷的鐵板,像是暈死過去。
凍氣逃逸到霧氣之中,登時沒了蹤跡?,F(xiàn)在沒了92F,無法對它造成實質性傷害,夏彥咬牙切齒的將手錘向地面,奇怪的是,幾乎在同一時刻,他好像聽到船板后方發(fā)出了輕微的拍擊聲,像是在回應著他的這聲捶擊!
夏彥拂手拭去滿臉的細汗,準備過去一探究竟,臨走時,他又將陣法在長澤后背復刻了一遍,并吃力的將他拉入控制室,關好門后才繼續(xù)回到過道之上,由于手里空空的感覺讓他很沒有安全感,他起身四下搜尋,最終從船艙上找到一把類似魚叉的東西拿捏在手上,算是以壯膽色,而后才向船的后半身移步而去。
時間臨近四點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離天際線刺破黑夜的時間僅剩一個小時,如果夏彥還不能找到邪物的本質來源,或是從邪物手里救下一部分人的話,他此次鋌而走險,便算是白忙活了。
一想到這里,他加緊了步伐,直接往赤丸號后半段的船艙房間邁去。這個位置,一般都保留著所有船員的生活痕跡,因為又是在夜晚,所以那里的信息量不會小。
船艙的門并沒有關閉,一條僅容三人通過的過道里幽暗得像是陰間的入口,回環(huán)其間的海風透著滲人的涼意,彌漫著寡淡的霧氣如猛獸般撲向夏彥,兩側有十數間用鐵板割開的臥室,夏彥不敢確定剛才的拍擊聲是不是來自這里,他又嘗試著用手在艙門厚實的鐵板上敲擊了數次。
可惜的是,這次并沒有尋得任何回應,他提著魚叉進了門,沒往前走幾步,便看見地上有拖行的粘液,甚至還混合著些許血液的痕跡,一直延伸至走廊盡頭。兩側房門基本上都關著,幾乎快要走到最靠里的臥室,才發(fā)現(xiàn)左手邊有一扇半掩著的門,夏彥故意退后半米,用魚叉輕輕挑開門扉,鐵制合頁咬合在一起,發(fā)出沉重的吱吱聲,一大股海水的味道從臥室里飄了出來,他稍微等候了十來秒,見沒有什么異常動靜之后,才移步至臥室門板前。
就在這時,他的腳像是踩到了鐵條似的硬物,他趕緊收回腳,蹲身下看,只見一個被踩彎了的聽診器散落在門前,不僅如此,聽診器旁還掉落了一張工作證,正面寫著:船醫(yī),道尾大介,照片被一團血滴擋住了。
夏彥的胃部突然一陣絞痛,胃液如翻江倒海般翻涌,瘋狂撞擊著胃壁,險些讓他嘔吐出來,象征著邪惡的血球會緩緩吞噬掉照片主人的性命,他似乎已經看到血珠底下那張干癟到毫無彈性的臉,青灰色的口涎混著胃液不斷從嘴角涌出,而后身體內外同時被怪異的壓力一擠,砰!登時炸成肉篩子。
冷空氣適時拂過他的后頸,讓他聯(lián)想到那團從死者尸體逃逸的凍氣,它就像一直隱藏在鬼霧中的邪物施展的妖術,被妖術蠱惑的人,都將被處以極其慘烈的死法酷刑!
所有船只避讓不及的鬼霧仍在肆意吞噬著周邊海域,溫度不升反降,走廊里時不時的涌進來一陣陣潮濕陰冷的風,讓夏彥感覺根本不是置身于海洋之上,而是更像某處幽暗逼仄的洞穴。
夏彥收拾起內心涌起的強烈惡心感,而后跨入了臥室。從里面的陳設來看,這是一間給生還者準備的臥室,手推架上擺放著一些最簡單的醫(yī)療設施,比如便攜式氧氣瓶、綁帶、碘酒之類的東西,墻上故意刷了一層淺綠色的漆水,好讓生還者能夠稍微緩和心情。此時,他只能從整間屋子里聞到令人反胃的海水的味道,里面混雜著海草的咸味和各種魚類的腥氣,病床上留有一灘未干的淺綠色水漬,這足以說明搜救船曾從某片海域里救上來過某個生還者。
但是,從門外遺落的聽診器還有象征身份的工作證,略一推斷便可得知,或許邪物正是附著在這個‘生還者’身上,騙過了所有人,所以,整艘船的人一個接一個陷入困境之中,而敲擊船身的人,正是在向夏彥求救!
一般情況,船長有填寫航海日志的職責,雖然救生船不一定有,但起碼對救起來的生還者一定有詳盡的比對資料,這樣才方便通知家屬,可是,臥室里的桌案上并沒有記錄著這個生還者的資料,或許是出于某種原因而延緩了調查,只是,很有可能因為這樣的紕漏,所以才會使他們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甚至是失去性命。
夏彥側過身去,從病床上的水漬來看,似乎是個身材普通的女性,既然是個女人的話……他驀地想起截取的音頻里,那一斷令人毛骨悚然、充滿挑釁的尖利冷笑!
那個聲音讓他頗為熟悉,而就在這時,他的腦子里如同閃過一道電光,最初的那個夢境,出現(xiàn)在小女孩那頭的聽筒里的聲音,不就是這個女聲么?
從時間點上推算的話,首先是峰松克嘉、孫女、然后才是出海打漁的兒子兒媳,夏彥沿著這條線繼續(xù)聯(lián)想下去,如果說是有針對性的報復的話,出海打漁的另外兩撥人應該可以安全返航的,可是并沒有,所以眾多邪靈采取的是無差別攻擊!而且數量應該不少!
夏彥早已滿頭大汗,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么單憑他一個人對付數量眾多的邪靈的話,無易于自尋死路,他掏出電話,準備給風間千雪報告一聲,可他突然想起,由于磁場異常,所以電話根本打不通!
而就在這時,船身猛然一震,緊接著發(fā)出一連串炸裂般的轟鳴聲!夏彥借著走廊的鐵板堪堪穩(wěn)住身形,原本沒有一絲亮光的黑暗過道,一時間光影交錯,而這些光,盡數來源于外部!
還未搞清楚狀況的夏彥驀地又聽到身后走廊的盡頭處傳來鐵板塌陷的聲音,他隨即回頭一看,只見離他七八步遠的地方,赫然出現(xiàn)一個方方正正的凹陷,看樣子是個儲藏室。
又有什么東西在那里等待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