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間千雪俏臉微紅,她的右手還在不斷滲血,強行使用神道流拔刀術(shù)的后遺癥越來越嚴重,她甚至已經(jīng)感覺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如果不是她體內(nèi)流淌著風間家的血脈,她早已不省人事了。
恍惚中,她將自己的手伸向耳垂,那里有一串形狀特異的耳環(huán),在她的記憶里,自她戴上耳環(huán)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再取下來過,她的父親、也就是風間家前任家主,曾不止一次的提醒過她,這個耳環(huán)除非在生命受到極度威脅的時刻,才能摘下,到那時,風間家的血脈之力會在頃刻之間涌向心室,將全身的血液轉(zhuǎn)化得更加精純,同時,也會徹底覺醒血脈之力,只是……
“只是,佩戴的年限越少,風險就越大吧,爸爸?”風間千雪仿佛在囈語,身后傳來越發(fā)密集的風壓,整個船身又開始猛烈搖撼,夏彥仿佛已經(jīng)淹沒在死尸之中,大爆炸——即將如約而至!
“你還在等什么?風間千雪?”
充滿誘惑的聲音幾乎是貼著她的耳邊傳來,她知道,那是耳環(huán)里封印著的魔物,風間家負責看管了數(shù)千年的魔物!
“還要繼續(xù)猶豫嗎?看看那個少年,看看你那即將崩壞的身體!”
她的眼前出現(xiàn)了夏彥被死尸撕咬過后的軀體,丑陋的牙印嵌入手臂之中,殷紅的血液汨汨流出,深可見骨的爪痕縱橫交錯,他還圓睜著灰敗的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而且、而且……他的嘴角仿佛開合著,像是在說:你有這么強大的力量,為什么偏要見死不救!
見死不救?
風間千雪緊緊抓住耳環(huán),眼淚不自覺的奪眶而出,她明明知道那是幻覺,但是,只要她現(xiàn)在不作為,那副場景就一定會變成真的,她突然有些害怕,她喜歡獨來獨往,喜歡自己完成一些簡單的任務,因為身在風間家族,早已在不該承受世界之重的時候,目睹過太多死亡,感受過太多生離死別,所以,那些場景將她打磨成了現(xiàn)在這副清冷孤獨的性子。
她一直以為不會再有人能走近她這顆孤獨到骨髓里的心,直到千葉凌的出現(xiàn),才讓她感覺到,背負著巨大孤獨、痛楚,而依舊可以笑得如此肆無忌憚的人居然真的存在,也正因為那樣,她和千葉凌越走越近,可是……
“可是,你的不作為,終究讓你失去了她所有音訊,而現(xiàn)在,這個骨子里同樣寫滿了孤獨的少年就要死在你面前,你難道也要無所作為?真是冷漠的女孩兒??!”
魔物的挑撥恰到好處,耳環(huán)一點一點的脫離耳垂,可就在這時,震人心魄的爆炸聲從她的身后響起,氣浪夾帶著沖天的煙塵飆卷而至,鎖在邪靈肚腹之間的肋骨如同被利刃般暴射而出,而其中一根,似乎正往她自己的背心處刺來!
轉(zhuǎn)瞬之間,她聞到了死亡和毀滅的氣息,是了,死了,就不會再考慮得失,不會再感受到恐懼,她的手忽然從耳垂撤下,洶涌的氣浪摧枯拉朽,桅桿裂為數(shù)段,赤犬丸的番旗碎成粉齏,控制室的玻璃破成碎渣,木屑橫飛,整艘船恍若被炸上天了一般,她恍惚間看到了漫天星斗,璀璨如雨的流星從獅子座的方向滑落,絢爛至極!
死亡向她張開了冰冷的懷抱,誘惑著她一步步邁入深淵,她艱難的站起身來,所有的事物仿佛都像慢動作般朝她涌來,就在這時,她的眼前赫然出現(xiàn)一道蒼藍色的光影,光影漸漸又轉(zhuǎn)化成一個人的形狀,他手中執(zhí)拿著復制版的‘布都御魂’,頭上盛燃的蒼藍色火焰宛如一對惡魔的犄角,他側(cè)過臉,沸騰的皮肉之上爬滿了惡鬼的符文,猙獰如斯,可是,他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孤獨得讓她想起那行走在荒原雪地里的獨狼。
“快走……”
這個散發(fā)著蒼藍色火焰的惡鬼,竟然讓她走!
開什么玩笑!
風間千雪正欲上前擁抱死亡的瞬間,擋在她身前的惡鬼,縱向執(zhí)拿著滿布蒼藍色火焰的刀刃,像是沖向戰(zhàn)場的桀驁霸主,刀氣縱橫過處,所有棘突而來的肋骨被盡數(shù)斬開,飆卷的氣浪與刀刃接觸的瞬間,恍若現(xiàn)世與異世之間產(chǎn)生了異常尖銳的摩擦,一條裂縫瞬間出現(xiàn)在那個惡鬼的左手一側(cè),一柄古拙的刀橫躺在裂縫里,惡鬼無法松開刀刃,身體被恐怖的氣浪鞭撻著不停后退,直到退至風間千雪身前之時,他終于再次站定,而后又側(cè)過頭來喝斥道:“快走……”
“夏彥!”
惡鬼側(cè)過來的臉依舊保持著少年的模樣,只是那雙眼睛慢慢轉(zhuǎn)為極黑,是了,風間千雪嬌軀一震,一看到蒼藍色火焰,她就應該想到是夏彥的!
咔咔咔~~
縱向執(zhí)拿的‘布都御魂’在狂猛的氣浪之下瀕臨碎裂的境地,好在爆炸的力道越來越小,不過蒼藍色火焰熄滅得更早,失掉火焰加持的刀刃登時碎裂成數(shù)段,夏彥順勢張開雙手,驀地轉(zhuǎn)過身子,以背部迎接氣浪狂暴的沖撞,像垂死掙扎的母雞以生命的代價保護著身后的小雞,尖銳的木料、碎裂的石塊、牛皮書本,這些東西不停砸向他的后背,鮮血順著他的嘴角不斷往下淌,極黑的瞳孔里倒映著風間千雪慘白的臉。
“夏彥,你已經(jīng)答應過我,要替我找到千葉凌……所以你不能食言的,不能!”
爆炸產(chǎn)生的氣浪直震得這片海域搖搖晃晃,巨浪翻騰至十數(shù)米高的位置,和沖天而起的大火在半空中撕咬,最后化作水霧蒸騰而去,水下十多米的本多長澤和道尾忠正只能憑借極佳的水性而不被紊亂的水流沖散,在如此恐怖的氣流和火焰之下,他們很難估計另外兩人的死活。
爆炸持續(xù)了約莫一分多鐘,濃煙從散架的赤犬丸號上騰空而起,浮木、玻璃碎渣、灰燼、一些被燒掉一半的老舊海報浮在海面之上,六具死尸也在大爆炸中徹底化為齏粉,坍塌的甲板之上,風間千雪托著夏彥的后腦勺,半跪在那里,高度灼燒的面上、符號緩緩散去,他的睫毛卷曲,生命跡象就著體溫,從他的身體里逐漸剝離而出,那雙依舊灼燙的手仍擺著昏迷前的姿態(tài),臉上的表情并不是痛苦,而是欣慰。
“都被燒成這模樣了,怕是沒得救?!边@時,尾沼忠正依托著赤犬丸號的浮木,飄到風間千雪身側(cè),眉頭緊鎖,并在看過夏彥的狀況之后,重重地搖了搖頭。
“喂,別說了?!北径嚅L澤用手推了推他,眼神里閃著異樣的光。
邪靈——死人憑也消失在了爆炸之中,但是,風間千雪很清楚,她已經(jīng)脫離爆炸的死尸,此時怕是已經(jīng)登島了。
夏彥的背部被一些氣流卷進來的尖銳之物刺傷,失血雖然并不是很嚴重,但傷口數(shù)量實在太多,看上去就像是極不規(guī)則的蜂巢,縱橫交錯的傷口觸目驚心,連兩個男人都不忍再看。
“小姐,我們兩個先想辦法送他出去,我看他這些傷口并不在要害之處,早些送去醫(yī)院的話,應該還有得救?!北径嚅L澤用肩膀撞了撞不住嘆氣的尾沼忠正。
“額,對,中國不是有句古話叫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嘛,搞不好這小子命不該絕,額……”忠正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勸說,索性閉上了嘴。
“兩位先離開吧?!憋L間千雪面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煞白得毫無血色,夏彥的心跳一直都處在極為微弱的狀態(tài),他需要靜養(yǎng),然后等他的心跳脈搏稍微穩(wěn)定下來之后,再將他身上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拔除,所以,風間千雪不能讓他在水里折騰著下潛至另一個海域,這樣做太過冒險,最好的辦法則是轉(zhuǎn)移到環(huán)形島嶼之上。
“要是大介沒死的話就好辦很多了?!?p> “這時候再提那不現(xiàn)實的事情做什么,”長澤稍稍嘆了口氣,然后接著用低沉的嗓音說道:“小姐,有沒有我們能幫忙的?!?p> “不必了,你們能安全離開這里,才算沒有辜負他的一番苦心,走吧?!憋L間千雪將夏彥挪動至稍大的平板之上,然后下水,將夏彥推至島嶼的方向,而長澤兩人頗為無奈的對視一眼,然后從四下散落的碎屑里,尋找到一些有用的醫(yī)療用品,交予風間千雪,臨走前,兩人還說要將天驕號開到附近區(qū)域,等二人完成了任務,便可以在第一時間上船休息之類的話語。
等兩人安全下潛離開后,風間千雪也已經(jīng)成功帶著夏彥登島,島上滿是一人多高的狗尾巴草,生長密度極大,在沒有任何鋒利道具的情況下,風間千雪只能用雙手一點一點拔出一塊足夠兩人休憩的平臺,她是風間家的大小姐,現(xiàn)在又是家主,何曾做過這類粗活,原本稍稍緩和的虎口,又開始滲血,她褪下了別扭的潛水服,然后將腳踝處的柔軟布料扯下一塊來,包裹在自己的右手上,隨即將夏彥挪到鋪滿植物莖葉的平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