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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魔百物語

第二十二章 湮滅

狩魔百物語 午夜蕩秋千 3031 2019-06-24 14:27:41

  風間堡

  掛滿歷代風間家主的大廳里一片晦暗,風間千雪的母親正躺在柔軟的皮質(zhì)沙發(fā)上小憩,或許是這些時日太過疲累的緣故,吃過晚餐之后,她便會感覺到一陣無法阻擋的睡意,瑣碎之事只好先推到明天,或是由管家代勞了。

  而就在她睡意朦朧之際,她感覺有什么人踏著極其輕微的步子向自己走了過來,一般情況下,在她小憩的時候,她會叮囑管家不要放任何人來大廳,那么,這個人又是如何進來的?

  雖然她的意識模模糊糊的想到這層問題,但是她卻沒有絲毫想要從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中恢復(fù)過來,而是任由那個人走向自己。那人的鼻息幾乎貼在她的側(cè)臉上,竟讓她有些莫名的興奮起來,隨即她睜開了雙眼。

  可就在她睜眼的瞬間,那個男人便如幻夢般崩碎,大廳依舊是那個大廳,大理石地板上光潔如新,根本不像是有人走過似的,她悵然若失的再度閉上雙眼,幽幽地嘆道:“你怎么回來了?”而后又進入了深沉的夢鄉(xiāng)。

  夢里,她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女兒,依舊穿著她最喜歡的月白色和服背對著自己,她下意識的朝女兒呼喊了一聲,卻看到一柄血色的妖刀,赫然出現(xiàn)在風間千雪的右手,而后,她默然轉(zhuǎn)身,眼角處掛著一滴殷紅的血淚!

  ……

  “喂,那邊的黑鬼,你這樣役使宿主的身體,不怕她身體崩壞了之后,你也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嗎?”夏彥天真的以為黑影跟他體內(nèi)的東西一樣,是寄主和宿主的關(guān)系,不會肆意破壞宿主的身體,然而,他并不知曉,這黑影不過是寄宿在風間千雪耳環(huán)里的魔物,只要耳環(huán)尚在,他最多也只是沉睡,只要找到能夠開啟耳環(huán)封印的人,他同樣可以再度從中復(fù)活過來。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倒是你小子,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吧,天賦不夠就不要逞能,到時候?qū)⑿∶土顺鋈ゾ筒恢诞斄?!”黑影吞吐著濁氣,身下的龍柏吸收了濁氣之后,一點點萎靡下去。

  “媽的,油鹽不進的家伙!”夏彥受限于靈力的匱乏,一些高階的劍技無法施展,偏偏自己的速度也不如對方,如果黑影鐵了心要置風間千雪于死地的話,恐怕自己還真阻止不了,除非,那個討厭的東西從他身體里蘇醒過來。

  ‘我靠,夏彥,這種想法很危險啊!’夏彥腦袋里又開始回蕩起蘇老的諄諄教誨,每到這時,他就會責備自己上課的時候不認真聽講、開小差、睡大頭覺,來到日本有些時日了,可真正去上課的數(shù)量,屈指可數(shù),當然,即使他上課的時間再少,也要比呂夜嵐和韓少淵多得多,跟他們兩人比起來,自己已經(jīng)算是很用功刻苦了。

  “喂,臭小子,你和這小妮子的最大敵人是樹妖吧,要不咱倆聯(lián)手先干掉它,指不定等會兒我一高興,就灑灑脫脫的放了她。”

  “鬼話誰信!”夏彥突然身子微曲,雙腿自然下蹲,而后將天羽羽斬送回刀鞘之中,藏于腰后,右手順勢按住刀柄,左手拇指按壓在刀鐺之上,儼然擺出一副要進攻的姿態(tài)!

  “哦?北辰一刀流的拔劍術(shù)?你小子怕是在虛張聲勢吧!”

  正當黑影的注意力落到夏彥身上的時候,樹妖突然發(fā)力,帶著青色火焰的樹枝如密集的箭雨朝著風間千雪轟擊而下!

  或許是邪靈早就看出風間千雪的速度很快,所以樹枝轟擊而下的速度也被催生到了極致,而且范圍極廣,即使風間千雪發(fā)動云切,她也絕難逃出樹妖的攻擊范圍!

  誰知,那黑影竟然紋絲不動,反而是意味深長的瞥了夏彥一眼!

  “我去,難道他準備用風間千雪的身子硬抗,不,不對!”夏彥從黑影狡黠的目光中,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已經(jīng)掐準了即使他不做任何防御,自己也會以拔刀術(shù)替風間千雪解圍,真是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盤!

  可是,明知是要削弱自己的戰(zhàn)斗力,此招也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蒼藍色火焰隨著電閃而出的身影,登時形成一大片火海,與壓將下來的青色箭雨悍然對撞!

  轟!

  整個天幕宛如煙花盛放,璀璨的青藍色光斑瞬間如流星般散落入一片汪洋大海之中,狹長的刀芒恰如彗星的尾巴劃過天際,夏彥自然也被轟然炸裂暴巻的氣流推入密林之中。

  不僅是夏彥,妖樹此番損失也相當慘重,被蒼藍色火焰灼燒過的樹枝無法被再生,它雖然借著龐大的身軀,不至于被炸裂后的氣旋掀飛,但是這樣一來,它的面前空門大開,等它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風間千雪已經(jīng)完全不知所蹤!

  神道流·云切

  “不好!”

  妖樹此時想要支起木紋護盾已經(jīng)來不及,正當它浮想聯(lián)翩之時,血色刀芒已經(jīng)近在咫尺!尚未切入肉瘤的妖刀登時令融入其中的邪靈恐慌不已,不過這份恐慌并沒有持續(xù)多久,狹長的刀刃便已經(jīng)切入肉瘤之中,連整顆樹的頂端都險些被折斷,噴涌而出的青色樹汁如血液般不斷涌入黑影的軀體之中!如飽飲鮮血的惡鬼!

  被刀氣斬為兩半的邪靈,不斷分裂出介乎于白色和灰色的魂靈,那些,便是它作為‘死人憑’在這數(shù)百上千年的時間里吞噬掉的魂靈,它的意識逐漸模糊,短暫而又漫長的一生在它腦子里不斷回旋,突然,他很想知道一直停留在它記憶深處的,究竟是會是哪副場景。

  是他和小伙伴一起去蹭阿婆煮的魚湯的那個紅霞漫天的傍晚?

  是他佇立于岸邊,在數(shù)日的翹首以盼下終于歸來的大哥哥,然后從他手里接過一顆布滿絢爛色彩的五色石頭?

  還是在環(huán)島西側(cè)的龍柏下,聆聽大叔,不,應(yīng)該繼續(xù)稱他為老頭兒,嘮嘮叨叨的傳授技藝的時候呢?

  可是,最后充斥在他腦海里的,卻完全不是這些他自認為足以讓他銘記一生的畫面,而是與世無爭的環(huán)島、風從海面上掀起白色的浪花、互相嬉鬧的海鳥、梵音渺渺的鳴蟲、對了,還有那些不斷新生的幼小生命,在成年人們暖心的笑意下下茁壯成長的他、和他的伙伴們,以后的以后,等他們長大了,同樣會以如此的目光,注視著下一代的茁壯……

  這就是他存在的意義,這就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畫面,這就是——平淡、質(zhì)樸、充滿人情味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天!

  “原來都是我的執(zhí)念啊……”

  邪靈——死人憑,終于在卸下所有包袱后,消散于天地之間,而所有的骸骨,也在同一時刻停止了動彈,他們心臟處那一團象征著靈魂的火焰,也如倒轉(zhuǎn)而上的流星般,沖入黛青色的漩渦層云之中,最終成佛、飛升,他們所等待的,其實并不是有人來復(fù)活他們,而是在等那個迷途了千百年的執(zhí)拗少年,現(xiàn)在他們終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夏彥如隕石般墜入荒草之中,蒼藍色火焰瞬間散盡,天羽羽斬也在頃刻間消失無蹤,他渾身是血,骨骼如同散架了一般,但他沒有立刻暈厥過去,因為他看到風間千雪孱弱的軀體也如斷線的風箏,從生命樹的至高點翩然墜落,凄美得就像四月下旬以秒速五厘米的速度墜落的櫻花。

  他掙扎著從潮濕的泥土里站起身來,可是,他的小腿仿佛承受不了自己身體的重量,墜落中的風間千雪恍若一副定格的照片,對,沒錯,夏彥的確希望她能定格在那里,最好能夠等到他再度恢復(fù)力氣,然后飛身將她救下來。

  砰!

  還沒等夏彥喘上一口氣,風間千雪便重重地墜落在地!

  照片終究沒能定格,夏彥感覺喉嚨口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呼吸變得極不順暢,渾身戰(zhàn)栗,眼睛想要閉上,卻偏偏又睜得老大,他希望看到風間千雪能有所動作,哪怕是略微抬一下手也好,只是,她的身體仰躺著,像是一具準備好下葬的尸體!

  他的身體幾乎磨蹭著地面,艱難地往她的方向匍匐過去,他很怕、卻又盲目的帶著希望,漫天流火璀璨,一切迷離得近乎虛幻,他突然覺得如果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幻夢,那就好了。夏彥感覺滾燙的液體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很快便模糊了他的視線,風間千雪就躺在離他不到兩米的距離,那張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依舊美得驚心動魄,搖曳的荒草試圖撓動她的睫毛,卻又生怕褻瀆了靜謐的少女。

  “喂,你可是風間家的大小姐啊喂,倒是說句話啊!”夏彥帶著哭腔,殷紅的血液緩緩溢出她的嘴角,而后又墜落至枯草繁蕪之地,最終流向黑暗,就像所有人的歸途,終將流向黑暗,無一例外。他伸出顫顫巍巍的右手,緩緩探向她的鼻息處,可還未等到微弱的氣體從鼻息處傳出,他便又收回了手,而就在這時,天頂之上,赫然傳來一陣瘋狂而又冰冷的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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