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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魔百物語

第十一章 夢山

狩魔百物語 午夜蕩秋千 3099 2019-06-30 12:03:38

  隨著中年女人的噩夢崩碎,夏彥腳下一空,亙古的黑暗伴隨著無盡的墜落感向他涌來,整個人仿佛置身于飄渺的宇宙之中,下一站在哪里,他完全不知道。

  “愚蠢的人類,你以為你是在幫她?你有沒有想過,當她在幻夢之中感受過如此真切的酒池肉林、金山銀海之后,還能毫無抱怨的回到現(xiàn)世里去嗎?恐怕她以后會更加對這個夢境產(chǎn)生依賴的吧?貪欲加身,是身如焰,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脫……”

  飄忽的聲音無序的從四面八方涌入夏彥的耳朵,有時細弱蚊蠅,忽高忽低,有時又重疊著扭曲電波似的轉(zhuǎn)音,如海潮疊浪、如靜水流深,森冷鬼氣撲面而來!

  “不用故弄玄虛,人類身上本就帶著各種七情六欲,按你的心意,他們都該死的話,整個地球倒是減負不少,可是,你沒有資格決定他們的生死,一切好的,不好的,光明的、黑暗的,都是構(gòu)成這個宇宙的基本元素,不是你能夠強加干涉的!”

  “是嗎?你怕是忘了‘大墟之界’的教訓了吧?”

  夏彥驀地一驚!

  “不必驚訝,你現(xiàn)在身處我的領域里,那點小秘密我還是能夠看得到的?!?p>  大墟之界的事,夏彥從來沒跟第二個人交談過,那是這個世界的秘密,就像一枚陰陽魚,陰陽交替往復循環(huán),如果一方的力量太過強大,這個平衡就將被打破,魑魅魍魎、妖魔鬼怪便會覺醒于世界各地,圣經(jīng)中的天啟,便會在某個時間段徹底開啟!

  “所以啊,我是替這個世界清理垃圾,何錯之有?”

  夏彥愣住了,他明知道這是歪理,是邪說,但是自己就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去反駁!

  “別試圖鉆牛角尖了,你心里一定也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對不對?”

  鬼氣森森的音調(diào)反復沖擊著夏彥的顱腦,就在這時,他突然明白了蘇老所說的那句話——‘不要向惡魔妥協(xié),即使你借助惡魔的力量戰(zhàn)勝了邪惡,那也只是惡魔的勝利!’他極度恐慌起來,如果他現(xiàn)在站在正義的角度解決了夢貘,以后,依賴惡魔力量變得更強大的自己,在一次次交換某種未可知的東西之后,一點點被惡魔的思考方式所侵染,最終恐怕也會落得跟夢貘一樣的下場!

  會有更強大的人手握刀劍斬向自己的頭顱!

  夏彥冷汗涔涔,那個鬼氣森森的聲音不知在何時從他的耳畔消失了,不知不覺間,他已然落入了其他人的噩夢之中。

  總之,還是要先解決眼前的窘境,大不了以后嚴格控制那股力量的使用次數(shù)。夏彥死命地搖了搖頭,噩夢的場景一點點在他的腳下鋪開。

  他的腳下是一片由奇異土壤所構(gòu)成的荒山,寸草不生,從山頂至山腳,盡數(shù)放置著類似骨灰壇的東西,上面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字跡,數(shù)量驚人,幾乎沒有讓他落腳的地方。

  “這是誰的夢境,簡直太詭異了!”

  夏彥雖然經(jīng)常做噩夢,但是這樣宏大卻又虛幻縹緲的噩夢,他好像沒有做過(即使做過怕也是忘得一干二凈了),雖然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讓夏彥感到不適,但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樣一座堆滿了骨灰壇的荒山,除了給他一種死寂荒涼的感覺,更讓他感受到了一種近乎凝實的巨大哀傷,這些哀傷,就像附著在他皮膚上的水氣,雖然冰冷,但并不刺骨。

  凄惻的陰風從山腰的位置徐徐巻落,夏彥本不知該如何下腳,但是,冥冥中就是有一股力量在牽引著他,使他亦步亦趨的往山頂?shù)奈恢靡撇蕉?,還沒走出幾步,便有著更多的骨灰壇從天而降,就像漫天飛絮般砸落進奇異的土里,安家落戶,整座山不堪重負的顫動了數(shù)次,最后好不容易才趨于平穩(wěn)。

  “怎么回事?”夏彥似乎聽到了山的抽泣聲!

  咔嚓~咔嚓~

  抽泣聲過后,又從山頂?shù)奈恢脗鱽砟撤N撕咬聲,天頂被一層暗紅色的云藹遮住了,于支離破碎的紅芒之中,夏彥突然看到山頂之上,背向坐著一個身材纖弱的男孩,他的背影,像極了公園一角所看到的那個男孩!

  “你終究還是來了……”

  男孩說話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很稚嫩,但語調(diào)卻低沉得老氣橫秋,好像這具身軀已然飽經(jīng)世事風霜的洗禮。

  “是你?”

  “很意外嗎?”

  “這是困擾著你的噩夢?”

  “不,做夢這種事情,我早就將它摒棄了,毫不真實,有時還會讓人帶著幻想。”

  夏彥不自覺的按在刀柄上,令他奇怪的是,平時他的第一習慣是拔槍,而這次……

  “既然不是你的夢境,你為何會在這里?”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問題?!?p>  小男孩轉(zhuǎn)過身,漆黑的瞳孔竟讓夏彥想到了千葉凌!

  “我自然是來阻止夢貘的!”

  “了解,那我們倒不能成為同一戰(zhàn)線上的人了,我剛好是來保護它的?!毙∧泻⒐庵_丫,用力踩碎了一個厚實的骨灰壇,只見如幻燈片般連續(xù)播放的畫面緩緩上升,最后落到了小男孩的手里。

  難道這些骨灰壇里裝著的,全是夢,各種各樣的噩夢?

  夏彥驚駭莫名,這樣一種驚人的數(shù)量,用垃圾中轉(zhuǎn)站來比喻確實不夠準確。

  “現(xiàn)在知道這里是誰的噩夢了吧?”小男孩將手中的夢境捏碎,面無表情。

  夏彥略微思考片刻,能夠埋葬著如此多噩夢的夢境,除了夢貘之外,還能有誰?

  “看來你還不算太笨,這些壇子里裝著的都是人類的噩夢,其中有一大半是因人類無法放下的執(zhí)念所幻化而成,夢貘它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所以才會在它內(nèi)心深處釀造出這樣一個夢境——嚴重超載的噩夢數(shù)量!”

  “這里,就是‘夢之山脊’,說到底啊,人類不過是渺小而又貪婪的生物,他們有意或無意的將內(nèi)心深處無法排遣的傷痛、欲望、嗔怒,轉(zhuǎn)化為‘噩夢’,然后希望這只名叫夢貘的家伙能夠?qū)⒇瑝魩ё?,以此換取暫時的慰藉,呵呵,”小男孩忽然咧開了蒼青色的嘴唇繼續(xù)冷笑道:“可憐啊,他們自欺欺人的以為噩夢被帶走被吞噬之后,那些傷痛、欲望、嗔怒的記憶就會隨之潰散,白天恍若無事的茍活于世,到了深夜,噩夢還是如約而至!他們反而會沖著夢貘嚎叫、嚷嚷——‘他媽的,快來吃掉我的夢境’啊喂!”

  夏彥本想說些什么來回應,但他發(fā)現(xiàn)任何詞匯都是蒼白無力的,你所認為的正義,只是你認為而已……

  “無話可說對吧?這樣一個可憐的家伙,如果我不來保護它,你的刀刃就會砍下它的腦袋,沒錯吧?那我倒要問一問了,憑什么?”小男孩咄咄逼人的拔出了斜插入‘夢之山脊’頂端的長刀!

  等等,夏彥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個叫做松井木貴的老頭子,為何會設置一個半夜三點的鬧鈴,難道不就是為了抵御噩夢來襲嗎?為了不讓那悲戚的噩夢左右自己,他不是已經(jīng)開始嘗試了嗎?化解所有悲痛的最好方法就是時間,老頭子不是已經(jīng)在嘗試了嗎?看看那緊鎖的大門、慢慢被清理掉的遺物

  、時間才是最好的良藥,并不是所有人都無法面對苦痛,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回避苦痛化作的噩夢?。?p>  即使有個過程,也不應該擅作主張將其殺害的吧?那才是對生命最大的褻瀆!

  “小鬼,我險些被你帶偏了呢,”夏彥扭了扭肩膀,接著說道:“你告訴我,如果這是夢貘的夢境,那么為什么它沒有消失、它不是夢貘嗎,連自己的噩夢都無法吞噬?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你吧,連這只夢貘都在和自己的噩夢負隅頑抗,你憑什么要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于它,甚至左右它殺人呢?說到底,是你這個人活得太不自信了,人類的確是奇怪的生物,或許比起大多數(shù)生物來說,人類沒有高大的體型、沒有速度上的優(yōu)勢、沒有百毒不侵的軀體、可是啊,他們自從呱呱墜地之后,便有了一種覺悟,那便是堅強的活下去!”

  夏彥吐字極快,試圖以這種方式堅定自己的立場,與此同時,他似乎也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鍵——說是保護什么夢貘,其實不過是為了操縱它掠殺那些他認為該死的人而已!

  既然這樣的話,只能用刀劍講話了!夏彥想到這里,隨即拔出了太刀!

  “隨你怎么想了,我今天來,不是跟你耍嘴皮子的,你如果認為一切跟我有關(guān)系的話,那就好辦了,既非同道,那就是死敵!”

  小男孩一個閃身便消失在山頂,天際彤云翻滾,宛如火山爆發(fā)!夏彥的呼吸也在瞬間變得熾熱,小男孩的最后一句話說得很好,既非同道,那便是死敵了,可就在這時,他的顱腦內(nèi)閃過一個極其恐怖的畫面——漫天繁星,深邃如玄武巖的山頂,咆哮著的巨大魔物被玄青色的鐵鏈鎖住了四肢和喉嚨,如人類一樣的殷紅血液順著魔物的額間滑落,它的咆哮聲里帶著無盡的悲戚,眾人拔劍,刀光如九天銀河泄落,還未等到可怖的劍技轟擊而出,魔物便閉上了雙眼。

  真是可悲啊,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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